“但痛苦也证明了您还活在这世上,不是吗?”
“是啊。”柯洛娜回答道,“您看看您,再看看我。我小时候曾经惊异于那些贵族夫人们为何还会对人有恶念,可现在我知道了,像我们这样衣食富足、生活无忧的人也会有痛苦。这人世间难道便没有任何人逃得过痛苦吗?”
“大概没有。但如果没有悲伤,又怎么知道欢乐的可贵呢?”
“或许您说得对。”柯洛娜模糊地说。她没有再说话,任由周围越来越浓的香气裹挟着她进入了沉眠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
安灼拉并不在岛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x
第121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柯洛娜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睡床上。窗户上挂着白纱窗帘,窗帘外透出明亮的天光。柯洛娜慢慢坐起身来,发现床头橱上放着水罐、茶杯和一封信,床边的椅子上则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衣服,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笔触优美的风景画。除此之外,房间内没有其他的装饰。她于是拿起那封信来读,信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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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埃弗瑞蒙德小姐:您正身处佛罗伦萨一处旅店之内。在门外有一位仆人正等候您的差遣,您可以吩咐他去任何地方、办任何事情,包括吩咐他购买回到巴黎的船票。但在您离开佛罗伦萨之前,请您到下面这个地址去,见一见屋主――请您务必见到两位屋主的面,我向您保证,这一趟意大利之旅不会使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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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下方是一个地址,而后是基督山伯爵的名字。柯洛娜记下那个地址,将信重新折好。她用旅店内的设施盥洗打扮,换上了床边那一套颜色素雅、做工精美的衣裙。而后她推开门,毫不吃惊地看见门外果然有个年轻人正靠墙立着。他见到门开了,立刻直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问她:“您有什么吩咐?”
“请您带我到这个地址去。”柯洛娜说,将信上的那段地址展示给他。年轻人对这个古怪的命令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立刻在前面领路。柯洛娜走在后面,问他:“倘若我不去这个地址,而要直接回去呢?”
“伯爵吩咐我们听从您的一切命令。您要回巴黎,我们就立刻安排您去巴黎的旅程。”
“那如果我命令你不要跟着我呢?”
“我会回到这家旅店等候。如果您另有需要,您可以随时回来吩咐我。如果您不需要我跟随,我会等待您抵达巴黎,而后回到主人身边。”
“你为什么对伯爵如此言听计从?”
“伯爵救了我的性命,因此我用余下的生命来服务于他。”年轻人回答道。
柯洛娜不太赞同地叹了口气。他们沿着楼梯走到旅馆门口,那里有一辆马车正在等候着,年轻人撩起车帘,请她上车。柯洛娜问:“那么,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您可以叫我查理。”
“您知道伯爵让我到这个地址,究竟是要做什么吗?”
“我不负责揣测主人的意图,我只负责服从。”
柯洛娜又叹了口气,没有再问。她上了马车,撩起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马车将她送到了罗马古城墙边上,在一栋二层小楼前面停下。年轻人扶她下了马车,没有跟上前去,柯洛娜对照了一下信上的地址和门派,而后上前敲响了门。
来应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从前额到左颊有一道长长的弯曲的伤疤。“您好,先生。”柯洛娜礼貌而困惑地问他,“一位基督山伯爵让我来到这儿见您。”
对方看起来和她同样困惑:“我恐怕您是找错人了,女士。我并不认识什么基督山伯爵。”他说,一口法语说得非常流利。于是柯洛娜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请您帮忙看一看,这地址是否出了错呢?”
男人仔细阅读了两遍地址,皱起眉头:“地址是这儿没错,但我向您发誓,我的确从没听说过基督山伯爵这样一个人。”
“您应当不是这儿唯一的屋主吧?您是否愿意让我见一见另一位主人呢?”
对方审视她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警戒:“我恐怕您是白费功夫,女士,要么就是您被人给骗了。我不可能随意满足一个找上门来的陌生人的任何要求,请您理解。”
“我能理解。坦白说,我的疑惑并不比您更少。”柯洛娜苦笑着答道,“但信上要我见一面,我想这个要求并不难以满足。倘若府上有什么不方便,我只需要隔着房间看一眼便好,不会更多打扰到您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外貌看起来的确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对方最后让了步。“好吧,女士,我把人给您叫出来――但您也要答应我,您看一眼就该离开了。”
“当然。多谢您。”
对方退回房间里去,把门虚掩上了。柯洛娜听见后面传来压低了的模糊说话声,片刻后另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柯洛娜睁大了双眼,对方也在门口僵住了。
这也许是梦。这一定是梦。这不可能。可是――
“柯洛娜?”安灼拉轻声唤道。
说不清是谁先抬起手的,他们下一刻紧紧抱拥在一起,柯洛娜将脸埋在安灼拉肩头,泪水迅速将他肩上的马甲打湿了。他们忘记了一切的礼仪与矜持,两双手紧紧拥抱住对方的躯体,好像只有彼此的血肉紧贴在一起,彼此的胸膛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才能够确定手指下的温度和肉/体是真实的,确定这相逢不是一场幻梦,眼前的人活生生地存在着。
谁也没听到屋子里另一个人惊讶的发问,谁也没注意街上马车离开的声音。世界上其余的一切都被惊喜和夺眶而出的眼泪所过滤了。忘情的拥抱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人才终于记起这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礼节这一回事。他们稍稍后退几步,像是一辈子未曾见过那样仔细地凝望着彼此。安灼拉注意到柯洛娜的苍白和消瘦,柯洛娜也注意到安灼拉的肤色比以前稍稍晒黑了一些,他的头发从太阳般明亮的金黄变成了稍深一些的金色,右边眉骨上方横过一道小疤。倘若她从前爱过的少年是一尊神像,那么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则是一个走下了神坛,经历过世间爱恨与苦痛的、活生生的人。
可是那仍旧是安灼拉。
“是你!”她含着泪问。
“是你!”安灼拉也惊奇地回答。他伸手擦去柯洛娜脸颊上的泪痕,指尖粗糙,柯洛娜抓住他的手,不舍得放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问。“我以为你们都已经在街垒上牺牲了。”安灼拉说。
“我也这样以为。”柯洛娜说。
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地笑起来。“进来吧!”安灼拉说,将屋门拉开,“我们有太多事情要说了!”
柯洛娜这时候才想起被遗忘在外面的马车。她转身看了一眼,但那马车已经不见踪影了。于是她摇摇头,转回身来。“基督山伯爵!他说要让我惊讶。他做事还真是彻底!我人生中恐怕不会有比这更震惊的经历了。”
“基督山伯爵到底是谁?”屋里一个轻快而戏谑的声音问道,先前开门的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步履轻快地迎上前来,“看起来这件事远远不止是我所以为的恶作剧那么简单,不是吗?”
“这是我的朋友,牛虻。”安灼拉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的爱人,柯洛娜。”
尽管在街垒上已经确定了心意,这却是从安灼拉的口中第一次吐出“爱人”这个词。这让柯洛娜脸颊上飞起一层绯红。牛虻举止优雅地向她鞠了个躬,柯洛娜回了一礼。“我曾看过您在法国和英国的报纸上发表的评论。”她说道,“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了您本人。”
“我也曾经看过您的画展。不过,我得承认,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牛虻说道,“不过请您原谅,比起互相恭维,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您那位基督山伯爵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柯洛娜和安灼拉先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此刻冷静下来,也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吗?”
“没有。”安灼拉很肯定地说,“自从六年前踏上南美开始,我一直用了化名。”
“我想你也不认识那位基督山伯爵吧?”牛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