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西米兰!”柯洛娜轻声叫道,她在面对勾心斗角、语带讥嘲的谈话时都能够坦然自若,可是面对这样赤诚而真挚的感谢时却不免感到脸颊发热,“那是多年前的一桩小事罢了,您实在不值得一直这样记挂。”
“也许对您是一件小事吧,但是我父亲和我始终会记得,在当初所有债主一个个找上门来,在我们一步步往悬崖边缘退去的时候,只有您一个人主动延期了债务。您想一想,当我们的账户里连十个法郎都拿不出来的时候,您寄来的不是一张两万法郎的账单,而是一封债务延期的信,这难道不值得感谢吗?”
“这确实是高尚的举止。”基督山伯爵在一旁说。
“您看!伯爵也赞同我的话。”
“那是因为伯爵或许不清楚,莫雷尔家那艘奇迹般的法老号回港之后,他们一刻不停,只用了半年就将债务如数还清了。您瞧,也许我无意间的举止因缘际会对莫雷尔家有了什么重大意义,可是于我本人而言,实在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也没有这样高尚。”她说着望了一眼基督山伯爵,“而且,说起来也许是莫雷尔家给我带来了好运――紧接着在那件事之后,我便遇到伯爵先生开出翻倍的价格买走了我的好几幅画。实不相瞒,买家主动提价的事情我不单是唯一一次遇到,平生也很少听说。只可惜当时无缘见到您。我确实一直想要感谢您的赏识,也不禁好奇,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我对财富是并不在乎的。”伯爵回答道,“我欣赏您的画作,用配得上它的价格来购买是对杰出作品的尊重。而且,请您原谅我不够谦虚,我敢说在艺术品的收藏上我还是有些见地的。这些年来,您的画作在艺术收藏市场上一再涨价,到了如今,那几幅画已经完全值得我当初买下时的价格了。”
这是个圆滑的回答,虽然逻辑上说得通,却仿佛不够真诚,柯洛娜直觉后面仿佛还隐藏着什么别的原因。但基督山伯爵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她紧跟着转向马西米兰・莫雷尔,问:“您刚才说那件事是头一次恩德。难道说,还有第二次吗?”
“您刚到巴黎,看来还不曾听闻卡顿小姐的传奇事迹。”马西米兰说,“六年前,若不是她,您如今或许便见不到我妹妹了。”
“怎么回事?”伯爵问,目光却瞬间阴沉了下来,“我很愿意洗耳恭听。”
柯洛娜迅速地瞥了伯爵一眼:“那不过是一件巧合罢了,您已经再三感谢我,我也已经接受了您的好意,这件事不值得始终记挂在心。”
“请您原谅我这个外乡人初到巴黎,听人这样一说,不免生出好奇。”伯爵开口了,“您就让他讲一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后面剧情的全部努力都用在拼命刷基督山伯爵的好感度((((
说起来有没有人没看过基督山伯爵需要一个剧情提要的……
第109章 第一百零六章
“那是五年之前,我们刚刚在巴黎落脚,因这边的房子尚未整修完成,于是尤莉和艾曼纽便住在巴比伦街一间租来的公寓里,我呢,当时留在军队服役。”马西米兰讲道,“那天是三月十八日,恰巧这边在整修时工人发生了一点争端,闹到很晚,因此柯克莱斯和庇尼龙直到深夜也未回去。”
“而我呢,实在不巧,当时又有一桩生意上的事情需要解决,我几天前便独自出发,到马赛去了。上帝作证,若是我能预见将要发生的事情,说什么我也要带上尤莉一起去!”艾曼纽接口道。
“总之,事出不巧,那晚尤莉便一个人留在了公寓里。当时我们谁也不知,有当地的几个盗贼盯上了我们一家,工地里那起工人纠纷就是他们的同伙挑起的。他们引开了柯克莱斯和庇尼龙,有三个人当晚便翻过墙头,进了那栋小楼,当时屋里只有尤莉一人在熟睡。多亏了上帝保佑!在头一个人翻过墙头时,埃弗瑞蒙德小姐和她的一位小朋友正转过巴比伦街的墙角,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她当即叫那个孩子跑去找巡警,她自己躲在墙角,看见头一个盗贼为那些同伙开了门,便悄悄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正听见屋里尤莉一声尖叫。于是她便冲进屋去,循声上了楼,正看见那三个盗贼站在我妹妹屋里。我妹妹被他们一吓,已经晕倒在床边了。
“那几个人听到她冲进屋的动静,便一齐转过身来。埃弗瑞蒙德小姐立在房门口,掏出□□来,不慌不忙,连开三枪,将三个人尽皆放倒了。其中两个当场便断了气,另有一个只打中了胳膊,还要同她搏斗,被她拿过烛台往头上来了一下,便也昏倒在地上。她接着跪在我妹妹身边,救醒了她,握着她的手安慰她,直到巡警到来。为了使尤莉安心,当晚她甚至邀了尤莉去一同住在她的家中。阁下,您瞧瞧,埃弗瑞蒙德小姐难道不是我们一整家的救命恩人吗?若是她没有恰巧目睹,又没有甘冒奇险跟进屋里救人,我妹妹遇害自不必说,我和艾曼纽、还有柯克莱斯和庇尼龙怕是此生再也无法原谅自己。您如今眼见的这些欢乐幸福,便统统要烟消云散了!”
伯爵的脸上毫无血色,当他开口时,声音内压抑着那样多的感情,仿佛他正竭力抑制住自己内心正在喷发的一座火山一般:“这实在是可怕!我久已知道残酷的命运要毁灭一个家庭的幸福时,是不讲道理的,但我却万万想不到,在这个善良无辜的家庭里也曾险些遭遇厄运的毒手!至于您,埃弗瑞蒙德小姐,多亏了您当时的义举,才使我得见眼前的欢乐,为此,我无论怎样感激您都不足够的。”
柯洛娜意外地瞥了马西米兰和尤莉一眼,可从他们脸上的讶异来看,他们也没有料到伯爵会对此有这样激烈的反应。“马西米兰实在是将事情夸大了,我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神勇和无私。”她于是只好拿出客套的应酬,“这话我已同他说过多次了,今日当着您再说一遍:刚好经过那条路,称不上我的功绩;即使我敢于跟上前去,那也是因为,在路灯下我认出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脸。那个人曾经也打算抢劫我们家,差点给他得逞。后来他出了狱,又重操旧业,谁知道会不会伺机报复。您说,哪怕只为了我自己,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下同样的罪行,又再一次从法网中逃脱呢?”
“但若是没有您经过,或是您没有进屋,恐怕今日这幸福的光景便是不复存在的了?”伯爵问,他似乎过于心烦意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在室内踱着步。
“……您可以这么说。”柯洛娜承认道。
“那么,我想您无疑值得这样的称赞。”他说道,来回走了几步,又猛地转过身来,“那名活着的歹徒,后来如何了?”
“审出他剩余的同伙后,他就被关进狱中了。”马西米兰答道,“最终判了三名主犯死刑,那两个同伙则是十年苦役。”
“这么说,这几名恶棍在五年前就已被处决了。”伯爵说,他发出一声叹息,又像是松了口气。直到这时他仿佛才想起了最开始的话头,“可这和您不受腾格拉尔先生的欢迎又有什么关系呢?”
柯洛娜反而感到意外了:“您不觉得吗?这在巴黎可是很明显的。随身带着枪的女子本来就不多,胆敢孤身尾随歹徒的贵族小姐就更少。我恐怕维尔福夫人和腾格拉尔夫人都担心我对他们的女儿会产生……不太好的影响。”
“如果您这样的高贵和勇气都能算作是不太好的影响,那么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高尚的品德了。”伯爵说。
“您太过誉了。”
就在这时,屋内的自鸣钟敲响了五下。柯洛娜便借机起身告辞。“怎么,您不留在我们家吃晚饭吗?”尤莉问。
“您是知道的,这个时间我一向要到学校去。”
“学校?”基督山伯爵问。
“是我私人出资开办的一所小学校,供给贫苦的女孩子们一个读书机会。”
“这倒是一项十分有价值的事业。不知道我何时能够有幸去参观吗?”
“只怕简陋的校舍怠慢了您。”
“也许您不相信,但我也是能吃苦的人。”伯爵严肃地说道,看起来倒像是真心想去看一看,这倒让柯洛娜不好推拒。“那么,您何时有兴趣,只管通知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