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看得一愣一愣,但还是在秦绍的要求下换成普通的书童衣裳。
“不行,他认得我。”秦绍想想,又从街边的面具摊子上买了个扎着两只山鸡尾巴的花脸谱带上,山鸡的狸花色尾巴一翘一翘,显得她高了不少。
秦绍十分满意,还给褚英也带了个白脸面具。
褚英有点不开心,她不想要白脸的好吗?
不过秦绍没在意这些小节,反倒拉着她往大街上走去,好在长安大街白日里一直人声鼎沸,倒是没人注意这主仆俩的奇怪画风。
另一边蒙世佂揉了揉宿醉的太阳穴,从酒楼出门。
小二给他牵来骏马,不过街市上人声鼎沸,他骑上马也跑不快,又懒得绕小路,索性慢悠悠在大街上晃荡,这一来,和人群中翘翘着山鸡尾巴的秦绍一样成了居高临下的两个视觉重心。
“来了,”秦绍从酒家廊下穿行,忽然就撞到蒙世佂身前。
“何人?”蒙世佂问道。
“我瞧公子面色红润,想来是当朝勋贵。”秦绍开口,有些神神叨叨。
蒙世佂皱眉看着他,牵马便走。
秦绍后半句僵在嘴里,身后的褚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场了。
“将军!”秦绍喊了声,又清了清嗓子上前:“将军大业有成,不过却太容易信任身边旧友,您这样会遭来血光之灾的。”
蒙世佂顿住,眼光几番闪烁,霍地一声抽出马刀悍然架在秦绍脖子上:“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挑唆!”
周遭人四散开来,跑了一大半,剩下的就在旁围观。
冰凉泛白的刀锋搁在秦绍白皙的脖颈上,就见她喉头上下滚动,没有回应。
褚英眼疾手快地摸向腰间,有却被秦绍伸手按住。
蒙世佂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眯眼。
这蒙面书生显然身份不是那么简单,他刀尖一点,想要掀开秦绍面具,哪知秦绍动作比他还快,猛地一闪便拉着褚英逃跑。
“站住!”蒙世佂大喝一声,足下一蹬就从马背上飞落在前数米,秦绍却像只滑不留手的小老鼠,嗖地一声窜进一旁的巷道中。
蒙世佂大步去追,可秦绍却直接丢了面具,拉着褚英钻入人群,几个呼吸间,蒙世佂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爷,咱又不是打不过他,干嘛要跑。”褚英觉得这样很丢脸。
更过分的是,蒙世佂竟然敢拿刀比划秦绍!
秦绍却一点也不介意这事,反而自言自语:“是我操之过急了,这事本该从长计议。”
一牵扯到征先生,她就容易乱了阵脚。
前世吐血而亡是这样,今世也是这样。
她这样冒冒失失上前,蒙世佂能信她才有了鬼呢,何况他现在和容宿关系正是最好的时候,秦绍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先回去吧,你没事的时候就多去长安街天桥底下看看,有没有一个蒙着面的算命先生,如果有也别打扰他,先来告诉我。”
褚英只点头应是,她眼里,秦绍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对了,爷,家里来信了,王爷他快要到长安了。”褚英偷看了一下秦绍脸色。
还好,没什么变化。
“算着日子,父王也该到了。”秦绍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她这些日子来在长安搅弄风云。
不但受封成为昭和郡王,还在长安城里自己找了个未婚妻,更别说南郊遇险和李兆信这位高丽世子“遇刺身亡”的大事。
一桩桩一件件传到裕王耳中,此刻他怕是打死秦绍的心都有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秦绍甩甩袖子,又绕回那间成衣铺,换上自己的衣服回府,不过那套书生服她却舍不得扔,只叫陈氏收到柜子里。
另一边,蒙世佂捡起山鸡毛面具若有所思:此人看起来倒没什么恶意,只是说的话,纯是放屁!
当晚,他就邀请容宿过府,拿出面具与容宿说了事情始末。
若是秦绍知道,此刻只怕要气得跳脚,这傻子,真是她智勇双全的征先生?!
容宿端详面具,又睨向蒙世佂:“你,真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此人挑唆你我情分,我没杀他尚是看在街上人多眼杂,不好料理。若在西北,我早砍了这等胡言乱语,惑乱军心的妖人。”蒙世佂字字霸气,与他抬手抚琴的动作竟是秘之和谐。
容宿一时哭笑不得:“我素来以为你是胆大心细,没想到你沙场历练几载,如今竟只剩胆大。”
蒙世佂拨弦如流水,“此话怎讲?”
“他,恐怕就是咱们要效忠的昭和郡王。”
“铮!”这怕是蒙世佂指下最难听的一道七弦琴音。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征文
“郡王足智多谋,行事竟如此荒唐?”蒙世佂有些始料未及。
他多看到的是秦绍沉稳行事,急中生智的一面。尤其雁秋关一役,秦绍远在长安却能看透局势,一篇策论便将前因后果分辨明白,皇帝为替秦绍造势还将她那篇奏章内容公开,世人传看并称其为策马论。
章语言简赅,从突厥气候民情入手分析,以突厥人最看重的马为基础,论证了他们不会在夏季水草丰茂,牛羊长膘的最好时候引发大战,而是会选在秋后入冬十分再发动大战。又引经据典,指出了许多古往今来的例子证明,行清楚明了,说服力极强。
尤其在雁秋关一役证明了秦绍观点之后,这篇策马论就更是至理名言,被人武将奉为圣经,蒙世佂也不例外。
这也是他一身傲骨却能在第一时间放下架子,选择站队秦绍的原因。毕竟能写出这也章的人,即便不能成为一代圣君,也是一个值得追随交往的朋友。
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你还是对郡王了解太少了。”容宿捋着斑驳的山鸡尾巴,细长的尖端从他手中弹出,容宿伸手抓一把没抓到,面无表情地放下面具。
“若是郡王,此事要如何解释?难道郡王还是信不过容家信不过你?”蒙世佂眉头紧皱。
可秦绍不信容宿,也不会信他啊,毕竟他还是通过容宿才有机会救下秦绍,没道理秦绍越过容宿独独相信自己啊。
“当初郡王对李兆信也是无理由的信赖,如今信任你,总还好些。”容宿说的是真心实意,蒙世佂见状从架子上抽出一本曲谱:“你如此割爱,我也割爱一份给你。”
容宿脸色一黑:“再把那些不知所云的东西递过来,就都给你撕了了事。”
蒙世佂哈哈大笑:“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识音律的俗人一个啊。”
容宿抓起面具起身便走,不与小人论短长。
他与蒙六姑娘错了个前后脚,并没有遇见,只是蒙世佂听说六妹妹来了躲得比谁都快,跳脚就要去追容宿。
“二哥休走!”一身劲装的六姑娘拔出宝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直奔蒙世佂喉咙而去。
剑锋近在咫尺被蒙世佂侧身避开,六姑娘大刀阔斧地再次击来,身姿却如燕轻盈优雅,看了叫人赏心悦目。
“你这些花架子若是上了战场屁用没有,”蒙世佂只躲不还手,嘴上却不留情地指点。
六姑娘倒是没生气,只是剑法耍的更疾,势要逼出蒙世佂的真本事。
“祖父说我的本领不如昭和郡王,我却不服,你也见过秦绍,你来评评!”六姑娘蹬上桌面,一个翻身落地,整个人如金梭一般刺向蒙世佂。
秦绍二字勾起少年形象,蒙世佂一时分神竟容六姑娘近身,待宝剑锋临近他下意识拍桌一掌,七弦琴凌空翻滚,挡住剑锋。
“咔嚓”一声,宝剑穿透琴身,蒙世佂使力旋转,长琴凌空横摆,六姑娘一个没握住手中宝剑脱手,被七弦琴夹带着飞了三尺远。
六姑娘瞠目结舌地看着:“二哥,你怎么舍得用琴挡我的剑?”
蒙世佂脸黑如炭,他的“指月”!
“我赔!”六姑娘在蒙世佂发火前急忙开口,见蒙世佂脸色好了些,才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但二哥哥要答应,带我去见秦绍。”
“你就为这件事才来的?”蒙世佂这才意识到,这次六姑娘找他比武恐怕只是幌子,真正的想法是见秦绍。
“哪能啊,我”六姑娘甩开蒙世佂的胳膊,眼睛往房梁上瞟去:“我只是想知道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蒙世佂眯起眼。
“好啦,我见过他的,那日在大佛寺他在林若瑷手下救了一个农家姑娘,我就在旁瞧着,没路面。”蒙六一脸回忆,又道:“我起初是瞧不起他的,病秧子一个还要让祖父教他功夫,祖父还总夸他!就算救了人,也不过是心地善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