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去容王府求见。
不论是容王还是秦绍,他只要见到一个,事情就有转机。
奈何,他一个都没见到。
还是容闳念着旧交,请老侯爷入座说了两句话。
此刻,赵老侯爷才意识到,容闳手中的人脉才是四通八达,既能在容王面前说话,又联着江家的姻亲。
再抬头时,赵老侯爷对上容闳温温和和的目光,只觉得脊背发寒。
好似一头四面冲突的困兽,终于落入人
朝熙别苑。
燕妙停灵大堂,灵位上刻的是裕王世子侧妃,秦绍则坐在一侧位子上,面容憔悴。
舒涵跪在灵前哭红了眼,只是看到那侧妃二字时,总要捏起衣角,再流两行泪。
褚英带刀冲进来,看到秦绍安然无恙,才噗通跪倒在地:“都是属下护卫不力!”
秦绍摆摆手,声音略哑:“是我吩咐你出城的,与你何干。”
褚英却不肯起身:“属下若是能早点回来”
“哪有那么多如果。”秦绍望着灵位,摇头轻笑。
褚英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去把容宿叫来,我有话问他。”
“是。”褚英不敢多言,不过叫来的却不是容宿,而是大成。
“四爷猜到世子要请,但实在脱不开身,便命小的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褚英很是不满,容宿算什么东西,世子相请也敢推脱!
秦绍倒没说什么。
前世容宿还敢让九五之尊的自己去他府上见他呢,更何况容宿此刻怕是真的很忙。
舒涵很有眼色,走到大成前接过信递给秦绍。
大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告退。
秦绍却让褚英先看信,她自己用手指点着桌子:“那李佳喜,就是当初渝州城被我下令杖毙的喜儿吧。”
褚英神色僵硬着点头:“您都知道?”
“见到刺客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李佳成报复孙氏情有可原,但又为何那么恨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妹妹是死在我手里的。”秦绍道。
她还记得,李佳喜的棺材里只有几样用旧的首饰还都是她眼熟的花样,但秦绍虽是女儿身却鲜少注意什么钗鬟首饰,所以才忽略了这极为关键的线索。
因为那些花样,都是渝州来的。
显然,李佳成兄妹是被人贩子卖到渝州去了,而喜儿临死前也说过,她真的有一个断腿的哥哥。
她是真的有,但以秦绍的身份,却不会关注她是不是真的有。
“所以,您怀疑从渝州带消息给刘管事的人,也是李佳成?”褚英问。
秦绍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那那难道这件事都是李佳成一人所为吗?”褚英表示难以想象。
“当然不是,”舒涵开口:“只是对方心思太深,我们很难查到。”
秦绍赞许地看了舒涵一眼。
“没错,这场局,即便我和秦维演一场敌对大戏,他那边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给我的交代,大约就是赵明诚怀恨在心,意图行刺我。”
秦绍扬起下巴:“赵家,完了。”
第五十六章 冤魂
说实话,秦绍并不关心赵家的死活。
这是个墙头草的家族,赵老侯爷倒还好油滑了些但至少有功勋在身,但子孙不孝,儿子孙子都是不成武不就的,只能靠荫勋得官,自然投靠了容王。
而且还眼瞎,投靠了容闳。
秦绍在容宿手心里攥了那么多年,最会看的就是容宿的眼色,那容闳和容宿两人看起来是兄友弟恭,可桌面下却是往死里较劲,否则那容王的位子怎么会落在容宿这个庶子的头上。
自然是因为,容闳死了。
夺嫡之事,不止是皇家才会血腥杀戮,容家一样是要优胜劣汰的。
这也是秦绍从来没有考虑过容闳的原因。
秦绍眯起眼,从前的血腥回忆让她周身气质阴冷,就连褚英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们容家要内斗,自己坐山观虎,看他们彼此削弱自然是最好。
只是如今的局势似乎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秦绍手指哒哒地敲桌,无人敢扰。
“容宿现在何处?”她问,褚英扭头要去查,还是舒涵接了话:“奴婢方才问了大成,说容四爷现下在容王爷书房内,已经半个时辰了。”
秦绍深深看她一眼挥手让她们退下,只留奶娘陈氏一人说话。
不待她开口,陈氏已经跪倒在地:“我明白爷的意思,您现在身边需要人帮衬,那丫头若能为您效力已是她最大的福气,我没什么不愿的。”
秦绍叹了口气:“我本已经准备好车马,这几日内就能让人送舒涵回渝州,但现下我身边确实离不开人。”
褚英倒是顶用,但她毕竟还有城外三百靖卫需要管理,容王府内的事很难留心,而且舒涵聪明,真要是用起来只会比燕妙得力。
“爷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非求您送她回渝州,您昨夜也就不用派褚英姑娘出城安排,也就不会差点遇险,还连累了燕妙那孩子”陈氏哭得眼眶通红。
说起来燕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若早知道这些,绝不会逼着爷做决定。
秦绍摆摆手:“也不尽是安排这件事,燕妙终是我对不住她。”
给了燕妙希望,却不能给她真正的恩泽雨露,燕妙自然会想入非非,这才有了当日的一切。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罢了,奶娘还是用心调教那个舟舟吧。”秦绍按了按眼眶,她一宿未眠,脑仁有些疼。
陈氏略带迟疑:“爷,那个舟舟是容王府的人,咱们真要用作心腹?”
虽然从秦绍要人的那天起,容王妃林氏就非常懂事地将舟舟一家人及卖身契全都送到朝熙别苑来,但到底是从林氏名下庄户里走出来的人,爷就真能放心?
“舟舟”秦绍脑仁更疼了:“你先带着,让她和舒涵一起在内屋伺候。”
她声里有些烦躁,甩袖进了内堂。
陈氏抹了抹眼泪:“我可怜的爷,还是个孩子就要面对这么多乌糟事。”
哭归哭,陈氏办事还是很利索,直接让人去接舟舟过来。
看到舒涵等在门口,陈氏心揪了起来。
舒涵抬眼看向自己的亲娘,露出几分胜利者的笑意:“娘,让我帮您伺候爷吧。”
这句话当初在裕王府她就问过,可陈氏不许。
今日
“爷开恩,你就好生伺候,万万不许生什么旁的心思。”陈氏低声警告,不忘瞥了一眼里头燕妙的牌位:“你也看到了,爷的侧妃在那儿呢。”
这一句,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想做秦绍的女人,是要豁出命去的。
舒涵则秀拳紧握,恨不得想当面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娘的教诲,女儿绝不敢忘。”舒涵乖顺低下头,把一切不甘藏好。
陈氏心里还是泛着不满,只想着尽快教出一个舟舟来,好早日把她这个死心眼的女儿送回渝州去。倒是对面的褚英看出两分端倪,原来舒涵对爷竟有过那种心思。
褚英忽然想到那根塞进她手里的糖葫芦,现下倒有些后悔。
怎么扔得那么干脆利落?那可是爷赏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舒涵如今名正言顺地成了秦绍身边的大丫鬟,自然要负责操办燕妙的丧礼。
而燕妙看似得了个侧妃的灵位,但按礼以秦绍的身份,他的侧妃需得三媒六聘过宗室玉碟才算入门的,所以此时的规制倒也不敢真按侧妃的来,只用了一半。
但这已是极大的哀荣。
当日夜里,舒涵跪在燕妙灵前,亲自往火盆里添了两叠纸钱。
其实,当她能畅通无阻地跨入秦绍房门,给秦绍送一顿晚饭时,她突然就不嫉妒这个做了秦绍侧妃的女人了。
侧妃又能怎样,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舒涵又添了一叠纸,在灵前磕了个头,才起身离开。
不知为何,夜凉如水,她却并不想回到秦绍身边,不知不觉地,她又一次来到了朝熙别苑外的那条小路上。
熟悉的朱漆长廊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舒涵浑身一凛,下意识转头要走。
“午夜梦回,你就不怕冤魂索命吗?”那身影陡然开口,阴冷入骨。
舒涵干笑一声,转过身:“容四爷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