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容宿已经得到大业回禀的消息。
“这个李兆信,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容宿只说一句,便让人往街头布置人手,他从前过于低调,此时抓起人来倒还有些掣肘。
“爷,禁军的人今天也开始在街上晃。”
显然,方昭然也得知情况,想在世子面前露这个脸。
容宿哼了声:“加派人手,这到嘴的肉还能叫他叼一口去,我也就不用再谋什么大事了。”
一时间,长安街头人头大盛。
瘸腿的,残疾的,就连那腿脚利索的都有可能被盘查几句。
大理寺那边更狠。
江公爷当即就找了画师来,根据孙氏描述,将人模样画了出来,因为蒙着面就只能画到眼睛以上,这群当差的便拿着半截画像满街乱窜。
秦绍得知,一阵头大。
“江家这国公爷还是那样,心思有余而谋略不足,满脑子钻进人情世故里,办起差事来却不顶用,他今天满大街抓人,明天御史台就得参我!”
燕妙啊了一声,斟一半的茶碗被碰到,撒了一桌子。
“这可怎么办?您真是委屈,官还没当上呢,就要先被参了吗?”
秦绍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笑:“如此说来,我秦绍恐怕还真要做这布衣百姓被参的第一人了。”
“您还笑得出来?!”燕妙急得直跺脚。
秦绍摇摇头:“去准备一套常服,我要出去办点事,叫褚英跟着就行。”
她的目的地,是刘管事案的源头那间坐落在长安东市的旺铺。
日头不知何时已经落下,秦绍带着褚英直奔东市。
“爷怎么对长安街道竟如此熟悉?”褚英不善言辞,但心中的震惊却掩盖不住。
秦绍摆摆手:“不用惊讶,我也就从地图上记下几条主干道的路。”
东西坊市又不是什么偏僻小路,秦绍自然找得到。
夜幕落下,东市这边依然人头攒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时有小贩吆喝声响起,倒是一片浮华盛世。
褚英也被这一幕震撼了。
她从前一直在渝州城,以为城中主干道的街市已经够繁华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呐!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来日后要多带你们出来走走了。”秦绍挑了条人少的廊下小路走,一边摘下小贩的糖葫芦丢给褚英:“爷赏你的。”
前世褚英以女儿真身入宫做她的忠心女官,为她办事,却总是不苟言笑,比那老先生还要严肃,如今也这幅小女儿之态,让秦绍颇想逗弄一番。
褚英一时羞惭,举着糖葫芦不知如何是好。
既不想做小女儿之态,被世子看出什么端倪,又真有点儿舍不得手里的糖葫芦。
长安味的呢。
第四十二章 发现
秦绍转了个身,快速往目的地赶去。
“爷小心!”褚英手一甩将糖葫芦扔掉,紧随其后。
秦绍背对着她摇摇头,有些心疼那根糖葫芦。
孙氏家的李记杂货铺其实是在东市外围,平时做些买进卖出的杂货生意,虽然没有什么独到的手艺,但好在地段不错,生意兴隆,铺子里还雇着两个伙计。
不过自从孙氏丈夫李大庆病故后,两个伙计中的一人离开长安投奔远房亲戚,另一人则作为人证现在关在大理寺。
刘管事的确是雇了街边流氓殴打李大庆,这些都不容抵赖,秦绍也没想过这上面会有什么突破,毕竟刘管事可是抱着为全家复仇的心要拖她下水,戏当然要做足。
唯一让秦绍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是李记?
“爷,这铺子给官府封了。”褚英还没走到地方就远远指着李记大门上的封条道。
她们没什么名目,显然不好破封而入。
“当然不走正门。”秦绍白了她一眼,而是绕到街道后面。
“不对,有人捷足先登。”秦绍看着摞起来的两层柴垛陡然加快脚步,褚英比她更快,凌空一蹬,嗖嗖两步越上墙头。
登高而望,褚英当即发现院内杂物后之人。
“出来!”褚英飞身落下,一脚踹飞院子里的杂物,长剑出鞘直指贼人。
对方也有几分功夫,操起院子里一截长杆与褚英打斗起来,夜幕之下只能看到一个男人身形。
秦绍无奈从墙上下来。
难道这女人叫什么名字竟真和脾气秉性有关?
褚英叫楚莹的时候,就稳重成熟,叫回本名褚英就像是真要当大英雄似得,毛毛躁躁。
“抓活的。”秦绍慢吞吞开口,站到一旁观战。
不成想,她这一开口,倒是让对方楞了个神,褚英顿时乘势而攻,将对方逼入死局。
原本以为战斗到此结束,谁知半路杀出四个黑衣人,长剑直取秦绍喉头。
“爷!”褚英当即挥剑救援,却被两名黑衣人回头缠住,另外两人则直逼秦绍而去。
危机关头,秦绍就地一滚,避开刀锋剑光,另一手已摸到靴中藏匕。
“住手!”开口的竟是被褚英逼到险境的神秘人。
四名黑衣人闻声后退。
秦绍也停下抽刀的手,警惕地盯着暗处那若,隐隐觉得声音是有些熟悉。
“爷您没事吧!”褚英扑过来检查。
秦绍摊开双手,她当然完好无损。
褚英却暗恼自己太自负。
她怎敢孤身一人带着爷涉嫌,若是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万死难赎!
“对面可是绍世子?”神秘人从廊下发问,被阴影遮掉上半身,唯有下半截锦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阁下是?”秦绍挑眉。
“世子恕罪,兆信失礼,险些误伤恩人。”李兆信走出阴影。
他身后的四人肉眼可见的抖了一抖,当即单膝下跪冲李兆信抱拳:“我等疏忽,愿自刎于此,保世子周全。”
秦绍眉头一挑:“这些,是高丽人?”
李兆信走到她身前,脸色颇是为难,竟撩袍直接跪倒:“世子曾善待高丽,今日也请您不要声张,他们四个只是父王派来保护我安全的,绝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
“不敢?哼,他们方才就差点要了大秦世子的命!”褚英怒喝。
她自知有罪,但这四人也难辞其咎!
“属下等愿立刻自刎谢罪!”四人忠心耿耿,不愿李兆信为难,当即横刀在颈。
“四具尸体出现在这儿,你们还嫌我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秦绍开口,几人齐刷刷的动作一顿。
秦绍亲自扶起李兆信:“兆信世子乃忠义君子,断不会用你们做什么有害大秦之事,更何况今日世子出现在此,怕也是为了我的案子吧。”
李兆信仰头看她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下:“兆信愚钝,擅专了。”
褚英脸色好看一些,算这高丽世子有点良心。
“世子一心为我,哪能算擅专。”秦绍的善意传递的很明显,就连下跪四人都松了口气。
但李兆信在长安待得久了,自然谨小慎微。
“世子放心,我这便叫他们回高丽,决不让世子为难。”李兆信再度鞠躬,礼貌得连褚英都有点不好意思责怪他。
好歹也是一国储君,秦绍若不是有过继皇帝的机会,这世子之位的含金量还没有李兆信高呢。
李兆信如今把姿态摆的这么低,既有念着秦绍相助之情的原因,也有些讨好的成分在里面。
或许秦绍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无形中的气度,与已经当上储君,得了太子冠冕授玺一般无二,便是随意一句言谈,在李兆信眼中都已带上宗主国继承人的气势。
李兆信作为属国质子,自然要陪着小心。
“世子!”四人飚出一句高丽话,显然是真着急了。
若将他们遣送回国,世子的安全谁来保证?
高丽臣民可还等着储君归国继承王位呢!
“兆信兄,你过于谨慎了。”秦绍失笑,李兆信这是还把他当宗主国王子看待呢。
也对,前世那些知交唯有秦绍记得。
当年,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她和李兆信成了好友。
一个受制于宗主国,明着不自由实际上也没什么人关注甚至是轻视的质子,一个受制于容宿,明着很自由实际上被容贼看得死死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的世子。
唯有李兆信懂她,冒着得罪容宿的风险,一次又一次宴请她相聚。
从一桌茶到一场酒宴,从容宿亲自作陪,到后来只派几个护卫跟着,秦绍初来长安那段时间的寂寞与恐惧,也全都交付在李兆信的酒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