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清楚,不论顾氏知道了什么秘密,但秦绍没有要她的命就是顾念着一丝亲情,可是顾氏如今真的被逼疯了,秦绍心里只怕不好受。
“请玉成先生看过了吗?”秦绍问,药是先生配的,会有什么后遗症先生最清楚了。
“先生说药只是一方面,可能是长时间的囚禁让她看不到希望,所以……自己就疯了。”
的确,换谁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成日拘着,连如厕都有专人盯着,不能踏出院子半步的情况下生活,还一直都是疯妇的状态。
唯一清醒过来的时间就是被喂药的时候。
回想到疯癫事做的种种不堪行为,只怕羞愧自尽的心都有了。
这种情况下,心智再强悍的人也要疯了,何况顾氏只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女人。
秦绍叹了口气,想去院子看看顾氏又停住脚步:“罢了,你好生照顾她吧,让玉成先生诊病,能不疯病就不要真的让她病了。”这后半句秦绍自己都笑了。
明明恶人是她,她还在这儿怜悯什么。
有时候,容宿的心如铁石,她也要学起来。
“即便疯了,也不能断了药。”秦绍忽然开口,方才的心软恍如昙花一现。
宗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是,我明白了。”
即便是疯了,也不能停药。
他的小男人可真是心如磐石,毫不手软。
“她既然真疯了,只怕更是口无遮拦,伺候的人就更该谨慎。”秦绍似想到什么,又问道:“她有说什么有趣的疯话吗?”
宗遥摇头:“照顾她的是聋女,我每次去送药都是在门外盯着她喝掉,不会有任何疯言疯语流出那个院子。”
秦绍笑笑:“你办事最是妥帖,我果然是选对了人。”
宗遥面上一红,还没来得及岔开话题,奉旨换牌匾的宫人就前来宣旨。
秦绍看着降下去的昭和郡王府牌匾,直到那“太子府”三个字稳稳挂上去,忽然露出一丝笑来。
宗遥不明所以:“殿下觉得,陛下没有动怒?”
“当然没有。”秦绍看到这三个字就真正安心了,“大秦传国上百年,何曾有过太子府?这间府邸不是陛下对我的贬黜,反而是陛下给我开的后门。”
“此话怎讲?”宗遥对朝局圣意的揣测当然不如秦绍这位浸淫多年,由容宿亲手调教出来的敏感。
“旁人大多都觉得,陛下赐我太子府不过是在顾全我的面子,东宫到太子府,是一次降级,但事实上,陛下这是明贬实升。”秦绍抿起唇来:“陛下知道我在东宫以太子之身无法为父王开口,故此要我出宫自立,以太子之身行郡王之实,替父王洗雪沉冤。”
宗遥瞪大了眼睛:“真是如此?”
他可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意思,陛下气势汹汹贬秦绍出宫,让堂堂太子屈居宫外一个小小郡王府,不过改了两个小字而已,这还不是贬谪。
“放心吧,”秦绍笑笑,看到宗遥面上红霞稍褪可眼里还是满满忧愁,心里忽生一股暖意,手不自觉地伸上去刷地摸了一把他的脸:“信我没错。”
宗遥被她摸得一愣,单手捂着脸,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如煮熟的虾米一眼,跺脚嗔怪一声:“殿下荒唐。”
秦绍哈哈大笑:“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登徒子的样子。”宗遥回想从前,噗嗤笑出声来。
玉成先生远远看到,会心一笑,虽然怪异,但殿下总算是有个归宿。
“先生有事?”秦绍注意到门前的玉成先生。
玉成先生清清嗓子进去,宗遥局促又尴尬地躲回堂后。
“殿下,慧宁高僧求见。”
秦绍瞪眼,慧宁那个妖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灵猫
秦绍这句妖僧可不是随意为之。
前世慧宁就是大佛寺的一个另类,排行不低的他凭着和容宿的交情扶摇直上,被前后加封三次尊号,直到秦绍登基也就是容宿掌权后甚至成为大秦的国师。
要知道,大秦史上一共只有三位国师,除了开国时的护国高僧外,就是先帝时信奉的玄言神僧,也就是慧宁的师父,再次便是他本人了。
最初世人都以为慧宁是承了玄言的衣钵,才能在皇帝那里得到恩典。
毕竟先帝越到晚年就越对方皇后愧疚,整日与玄言国师吃斋念佛以求再见皇后一面,虽不知结果如何,但皇帝晚年也将思母之情寄托在玄言小徒弟慧宁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但世人都错了。
慧宁妖僧之所以深受陛下信任,根本与方后无关,而是因为妖僧屡次三番预言成真。
其中第一条,玄之又玄,乃是一个可笑的预言。
慧宁说,陛下后宫将有女子见喜。
前世这句话差点让慧宁送了命,还牵连容宿关进大狱数日,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皇帝就把人放了。
没错。
就在秦绍当上太子后的半年时间,陛下后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琳嫔又孕了。
彼时朝堂沸腾,琳嫔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一旦她诞下龙子,秦绍的处境就会十分尴尬,那时秦绍也怕了。
不是她不想还回太子之尊,她巴不得早日脱离容宿掌控,可是先生写信告诉她,历朝历代的君主都不会容许有人质疑他的地位,秦绍应如是而将来的皇子也如是。
秦绍彼时才明白,她已经有了大秦太子的名分,就一辈子都站在风口浪尖上。
除了自己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否则谁人上位,都会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甚至整个裕王府都要为她陪葬。
当时的秦绍又恨又怕,只能如先生所说,更配合容宿作为。
她的命,裕王府上下的命,都系在容宿手上,而慧宁也因此得到陛下册封,成为玄言之后第二个有封号的高僧。
此后他还有两次预言,每次都奇准无比,改变朝中局势,秦绍因此才暗中称呼他为妖僧。
谁让这个和尚面上慈悲,心里却和容宿一样野心勃勃,要在红尘中开拓一番天地。
即便是今生,慧宁也有数次露面。
最近一次就是她夜探容王府时遇见的那只黑猫,金瞳。
大成说,金瞳是慧宁送来的。
这妖僧和诡异的黑猫,十有八九是有什么联系。
秦绍想到此处终于开口:“来得正好,请高僧进来吧。”她倒想看看慧宁有什么花招。
不过她倒是想错了,慧宁此来既没有想说什么惊世骇俗的预言,也不曾设计什么,只是单纯地表示,自己是受邀前来讲经。
秦绍懵了一阵儿,玉成先生上前提醒:“是月前容四爷替您邀请高僧前来讲经的。”
“是,确有此事,”秦绍变脸变得奇快,当即就命人备好静室,摆上香案,二人同时进去修研佛法。
慧宁在长安城也算小有名气,他住的客栈也被许多大户人家登门拜访想请之上门讲经。
不过慧宁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曾随意赴约,迄今为止一共只去过山阳县主府安抚宗氏一次,其余人等均被婉拒。
此时忽然答应太子府邀约,实在令人费解。
静室内,秦绍抄经抄得手都酸了,慧宁竟然还没有什么行动,佛法之外的事一句都没提过。
难道真是她猜错了,慧宁这妖僧眼下还没修炼成精呢?
秦绍一眯眼,借着更衣的理由退出静室,一招手,命人把瑞雪抱来。
“殿下,”慧宁见她抱猫进来,总算露出一抹异色,“殿下这猫名曰雪里拖枪,乃是大吉之物。”
这就完了?
秦绍摸了摸瑞雪的被毛,猫咪不安分地跃下去,竖起黑尾巴绕着盘坐蒲团上的慧宁走了三圈,鼻子皱了皱,忽然气呼呼地喵了声。
慧宁笑笑,朝它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瑞雪又喵了声,不过这次声音小了许多,绕了两圈便回到秦绍脚下。
秦绍抱起瑞雪,笑道:“大师果然佛法精深,连猫也能感动。”
“万物有灵,殿下的猫更是灵猫之首,自然是能感动的。”
马屁精。
秦绍却被拍得心痒痒地,只问道:“这么说大师是见过别的灵猫了?”她漫不经心地抱着瑞雪坐到桌前,猫咪乖巧又慵懒地盘成一小团。
“殿下是在说从前江小公爷府中的那只猫吧。”慧宁一语中的,却叫秦绍有些尴尬。
不过秦绍眼睛一转就找到不显山不露水的解释方法:“孤确实听说大公主府从前养过一只域外灵猫,听说周身被黑,没有一丝杂色,”她矜傲地骚了骚瑞雪的下巴,引出一阵呼噜声:“不知道孤这猫,比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