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遥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心里一股热流翻涌滚烫。
他何尝不知秦绍的意思。
当初若是他拼了命力证秦绍清白,便会传为宫中佳话,皇帝也会感念他深情,两人的婚事自然近了。
可他
“殿下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宗遥心里乱得很。
这次轮到秦绍愣住了:“考虑什么?”她盯着宗遥,忽然一攥他的手:“你不是反悔了吧?陛下可都答应赐婚了,你就是我的女人!”
“殿下!”宗遥又羞又恼,抽出手没好气道:“殿下明知道还要故意羞辱我?”
“我怎么舍得”秦绍讪讪,“这不是说顺口了吗。”
玉成先生在门口听得是面无表情。
他本意是求见秦绍,不过眼下瞧着,殿下还要跟县主腻歪一会儿,他还是懂点儿事,在院子里看看花花草草吧。
屋内。
宗遥坐回原处,手不自觉地摸上纱巾:“殿下信任我,托以大事,宗遥感激不尽,可我实在是心里发慌。”
他每每想到要嫁给秦绍,除却那丝喜色便是无边无际的心慌。
“我我并非殿下良配,而且那嘉华已经知我身份,来日只怕后患无穷。”宗遥闭上眼,这才是最致命的。
嘉华按兵不动这么久,甚至连大公主都不知情,显然是留有后手。
宗遥只怕自己会成为秦绍的拖累,成为他在至高峰上狠狠摔下来的推手。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秦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要信我,我有法子让嘉华一辈子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事有万一,”宗遥叹了口气,“从前我不怕拼,大不了一死,但现在,我怕”
秦绍心中最柔软处被戳了一下。
“这句话我也说过,”她道,从前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无所畏惧,现在她什么都有了父王,储位,一切的一切都尽在掌中,所以她更怕输。
“但我现在不怕了,因为不会有比一无所有更坏的结果了,对吗?”
秦绍握住宗遥的手:“我如今只怕你不肯帮我,东宫并不比郡王府平静,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把背后托付给谁。”
她这绝不是恭维。
宗遥虽然是个男人,危险程度远比普通世家贵女高得多,但秦绍必须承认容宿眼光毒辣,前世选了宗遥帮她稳住后宫是最正确的事。
秦绍也不是没考虑过别人,蒙六、陈家小姐,甚至是褚英、舒涵,但这些人都各有各的缺点,唯有宗遥忠诚可靠且心智过人,是绝佳人选。
所以今生,她还要延续这个选择。
但她没想到的是,宗遥越是心意真挚,做事就越是畏首畏尾,甚至都不打算过门了!这可令秦绍好生头疼。
一番说辞后,她终于劝好了宗遥。
看来成亲的事迫在眉睫。
秦绍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跟陛下提赐婚的事,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宗遥再顾虑来顾虑去的。
“玉成先生?”她出了屋门,就看见玉成先生站在花花草草之间,要不是太阳太毒,老爷子拎着袖子遮阳,倒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老朽是来像殿下请罪的,任艺璇的事。”
“怪不得先生,如今江家的案子是陛下的心头刺,没人敢碰,想来刑部也不会派人到王府提人,先生可以慢慢派人去抓。”秦绍想了想又道:“不过不要伤了她,若是可以先生可以试着聘任她做府里的匠人。还有,尽量避开容宿的人,别叫他知道。”
任艺璇是容宿前世的心上人这事就是秦绍的心头刺。
所以对待任艺璇,她总是有些拿不起又放不下的感觉,但这个女人认识征和听云,她也不打算放任艺璇四处乱窜,当然,若是能用上她木工的手艺最好不过。
“是,老朽这就去办。”
将郡王府的事料理妥当,秦绍心里就开始长草。
是回宫再看先生的信,还是现在就看?
秦绍抬头看了眼天色:“早着呢,不急不急。”
她抬脚出了院子,闷头就往书房走去。
“殿下,回宫的轿子在这边,”有小厮提醒,秦绍恍然道:“哦,嗯都走到这儿了,孤去书房读一会儿书。”她加快步子。
小厮挠挠头:“这儿离书房还远着呢吧”
秦绍面无表情地跨进书房,还把人都撵走,亲自关上房门,做贼似的心脏咚咚乱跳,手却迅速地抽出薄薄的书册。
“诗经,也不知先生选这本书是否有什么深意”她翻开第一页,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忽然心思神往,嘴边也挂起了笑。
“啪”地一声,秦绍合上书骂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先生是给太子殿下写信,就算选了诗经,也绝不会是那个意思!
秦绍撇撇嘴,也说不上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兀自翻开书页,当中夹着一页薄薄信纸,上面只有规行矩步的八个字:
嘉章宝卷,君子神交。
“这一天终于到了。”秦绍喃喃,提笔写了第一封回信。
第二百零七章 便宜
容宿没想到,这才不过半日,他就收到了秦绍的回信。
不过寥寥数语,问他西征之事,可有良策。
他不知道的是,秦绍洋洋洒洒,满满当当地写过多少字又尽数焚毁,只留这只言片语,都藏着她最隐忍的心思。
“原来殿下也会试探蒙世佂。”容宿笑了,心里平衡许多。
提笔写下回信。
容宿故意模糊了蒙世佂与自己的边界,既强调了西政的重要性,又承认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蒙世佂说得也不算错,大秦迟早有一日要收复失地,让雁秋关再度成为大秦半途的内关,但绝不是这几年。
容宿不由心潮澎湃。
这些事一定会发生在他的手中,他和太子殿下的手中。
又是几日过去,秦绍和容宿竟然通了四封信,从家国大事,谈到先生饭否。
秦绍越来越放得开,容宿的脸色也好看许多,虽然殿下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想到日日勤快往来的书信竟难得的包容许多。
期待殿下得知真相的那一日。
秦绍少不得要觉得容宿脑子病了,不再对她咄咄相逼也就罢了,还总是露出一副老父亲般包容的笑容是怎回事?
他在冒什么坏水呢?
秦绍提笔写道:今日诸事平顺,唯一人行事古怪,唯望先生予之侧目。
容宿接信苦笑不已:“真该让蒙世佂亲自看看,教我的什么狗屁主意。”太子殿下已经第三次在信中说他行事古怪了。
他提起笔来,微一迟疑,写道:
萧君心中,宿应何为?
秦绍擅萧,自称萧君,往来通信中也不便直言殿下,所以容宿常以萧君称之。
这下轮到秦绍咬着笔杆子犹豫了。
照实写?
不行不行,她可是吃过苦头的。
先生心里把容宿看得极重,听云就是如此才断了和先生的联系,她若直言不讳,只恐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写道:
容宿此人,长于志而擅于营,故称之为野望,行止固如豺狼
秦绍扯吧扯吧,换了张纸。
容宿此人,长于志而擅于营,故称之为野望,行止固如鹰隼,当犀利而谋
这下不会生气了吧。
秦绍满意地点点头,挑了册琴谱夹着信送了过去。
容宿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秦绍对他的评价,虽然是加工过的但他却当了真,只以为殿下如今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这法子可行。
容宿心满意足,不枉他冒这么大的风险维持这个身份。
“四爷,您还写着呢?”大成急着进门,就差拍大腿撒泼了:“您到底什么时候去郡王府接涵姨娘回来?王妃那边可又催了,今儿个还派了徐嬷嬷来。”
“你是才跟着爷的?”容宿不耐烦地斥道,“主院那边打着什么主意,你看不懂?”
“小的知道,那边是生怕这件事过去,您又重得郡王信任,但您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大成嘟着嘴,“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长安城都传出多少个模样来,有说您和殿下抢女人的,也有说殿下抢了您的女人,还有不长眼的说您和郡王不过是在做戏,遮掩你们的丑事。”
容宿脸一黑:“你现在什么鬼话都敢说了?”
大成赔笑:“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提醒您,再这么下去您这好不容易熬出头的地位又要被人抢去了。”他意有所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