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向郁兮,“皇后怎么看?”
郁兮当然是觉得遗憾,但是大婚的袍服,大婚的整个仪制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她图的不是那些繁缛礼节,“回万岁爷,”她蹲个身道:“就由江宁织造府内保存吧。再专门派遣专差护送回京也毫无用武之地。”
皇帝颔首,“那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曹行知揖手领旨,皇帝负手走了几步又停下脚,周围人都随着他驻足,皇帝望着伞外的烟雨问:“那身袍服在哪个殿所收着?朕想带皇后去看看。”
郁兮听见这话,暗暗一怔,匆匆一顾也看不清伞下他的神色,只听曹行知道:“回皇上,离这里不远,就在西面附近的白虎殿。臣这就带您过去。”
“不用了。”皇帝道:“你派行宫里的人手带朕过去便可,奔波了一上午,三位爱卿无事就先退下吧。”
转念之间,一位总督,一位巡抚,一位郎中从皇帝判断中接下来是帝后独处的时间,于是十分识眼色的告别帝后,各自乘了伞离开。
回过脸,郁兮笑问,“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大婚时要穿的衣裳了?”
皇帝轻挽她的鬓角,“未能把你明媒正娶娶进宫,朕也觉得遗憾,去看看,也算了了一个念想。”
由行宫里的太监们带路,往西走了一小段路就是白虎殿,殿廷深远,远离市井人烟,十分僻静。
第68章 山阳
殿中的阁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匹, 帝后的袍服很瞩目, 进入后殿直接映入眼帘, 就在衣架上整齐陈列着。
应该是因为江宁织造府承办帝后袍服时并不确定未来帝后大婚的婚期,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有春冬的棉袍, 也有夏秋的单袍, 不过都是大红如火的颜色。
郁兮不禁走近, 抚摸袍服上的龙凤双喜纹, 这件吉服以大红色绸为面,明黄素绸为里, 全身以金线和五彩丝线绣上龙凤同合纹八团,列十二章纹,遍饰红双喜, 团金万寿字,仙鹤, 蝙蝠,鲶鱼,牡丹, 五谷丰登的吉祥纹样。
殿里的太监见她看得痴迷,笑着解释道:“这上面的花纹寓意万岁爷跟皇后娘娘夫妻和谐美满, 幸福长寿。”
郁兮笑着点头,回脸看向皇帝,“这身龙袍可真漂亮,比我封后那天穿的那件还漂亮。”
一件是官袍, 一件是嫁衣,嫁衣的正红要比官袍的明黄更为浓烈和热切,皇后正坐在南窗上品茶,听了她的话拢上茶盖,食指交叉于颌下,望着她道:“桓桓,你穿上试试。”
郁兮的手从袍服上缩了回来,缓缓摇头道:“万岁爷这个建议不好。大婚时的袍服怎么能乱穿呢?不符规矩的。”
皇帝起身走到她的近旁,拉起她的手腕,“你跟朕是明正言顺的夫妻,属于我们的衣裳想何时穿就何时穿,如何能说是乱了规矩?”
郁兮抬起眼,瞳仁悠悠晃着,“真的?”
“傻瓜,”皇帝刮她的鼻子,“当然是真的。”
郁兮咬着唇,似乎还有些犹豫,他知道她的内心是期待的,只是有所顾忌,他只有成全她,另外一方面是成全自己的私心,“去吧,”皇帝轻推她的手肘,“朕带你来,就是想看你穿红色的样子。”
郁兮扭捏的摇了下身,皇帝见她杵窝子的小模样,忍不住笑,吩咐觅安道:“带皇后去更衣吧。”
帝令不容有违,于是那件大红绸绣金万字地八团彩云蝠龙凤双喜纹吉服被太监们从衣架上摘了下来,送到了偏殿。
皇帝满怀期待的站在窗前等待,片刻听到耳侧她花盆底叩响在地砖上的声音传来,回过身周围所有人默默退出了殿外。
她站在殿中,一身的红,凤冠霞帔,云兴霞蔚。
雨天的殿中,烛光昏暗,如同雾里看花,刚开始皇帝看到的只是一片艳霞,直到看清她的面容,她欣喜万分的冲着他笑,三月的桃花渐次绽放,满眼花香弥留。
郁兮小心走近他,端着手问:“万岁爷,我穿这身吉服好看么?”
皇帝怔愣着颔首,刚刚被茶水浇洗过的嗓子又开始变得干涸,她瞥他一眼,走到一旁的玳瑁大镜前端详镜中那人的影子。
郁兮之前也从未见过自己穿红色的样子,任何姑娘穿上嫁衣的时候都是最美的,那时的她们不管是什么出身,何等身份,都是相爱的那个人,他的新娘。
皇帝出现在她的身后,伸臂拥住了她,“桓桓,你穿这件吉服很抱身。”就好像比着她的腰身一尺一寸做出来,多余赞美的话一时词穷,绞尽脑汁也形容不出此刻她的美。
郁兮握住环在她腰间的那双手,望着镜中他的眼睛道:“万岁爷,我没有遗憾了。”
“朕还有,”皇帝吻他的额角,“桓桓,现在是兴祐二年,你再等朕两年,等两年后孝期结束,朕重新迎娶你做皇后。”
“万岁爷,”郁兮转过身捧住他的下颌,“你别胡闹,封后仪制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要的不是这身衣裳,是你这个人。”
皇帝望着她额顶的凤冠缄默无言,郁兮轻拍他的脸,撑大眼笑,“万岁爷?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人的冲动,欲望难以捉摸,预料不到何时何地就会迸发,触动皇帝心里机簧的也许是她的那番话,也许是她被艳红描绘的容颜。他只知道自己难以抑制。
抑或是当下两人身份的巨大差异,她是高高在上,富贵端庄的皇后,而他只是区区一名商人,她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他只有苦苦追索。
他吻上她的唇,带着猛兽侵犯猎物的凶狠,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咽喉被他强大的气息所淹没,所扼制,唯有节节败退,直到撞到殿所深处的一张紫檀书案。
皇帝解开她的右衽,撕裂她护身的兽皮,她没有食言,是他最喜欢的那件蜀绣肚兜,揭开了下面属于她的最原始的风光。
稀疏的一条光带,横在她的眉间,万千尘屑如雨落,浇在她的眼底。他划开她的左右开裾,像用膳时的步骤,剥开锦套,里面是温香如玉的一双象牙筷。
书案前有纸有墨,他的吻化作深情婉转的笔触在雪白的宣纸上尽情挥洒泼墨,笔锋温软描画出王母仙宫里的蟠桃,钟灵神秀的一汪泉眼。他的汗意滴落,汇聚在她颌下连绵起伏的山脊中。
有风吹来,宣纸不堪撩拨,一阵一阵的颤栗。她双手摩挲着搂住他的脖颈,他带她起身,轻轻提起了她一边的膝。
郁兮微微后仰着,汗意融融,醉眼朦胧的凝视他,额前的一排七凤纹头花,逐渐起了波浪,珠玉迸溅,哗哗作响。
他封上她的唇,和她一起共舞,抵死/缠/绵。
舞的尽头,郁兮满目光晕雨雾,死死攥住了那一匹红绣,片刻的停顿后,她十指颤抖着松开,从掌心遗落下一双囍字。她慢慢的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他隆隆的心跳,余震衔接上她上扬的唇角,眼尾有轻慢的雨滴飘落。
他吻干她的泪,吻她的眉心和鼻梁,在她耳边轻声的道:“桓桓,你等我。”
出了殿,满城江南的风雨吹醒了殿中那场旖旎的梦,他带着她乘船扬帆,踩着秦淮河的春水离开了江宁前往淮安。
如果说江宁是柔媚娇软的秦淮女子,那么淮安就是雄伟健硕的黄河汉子。
经过宿迁,进入淮安境内时,河道渐宽,水流也变得湍急。立于船头望着脚下汹涌澎湃的河水,郁兮不禁感叹道:“黄河的水流要比秦淮河水勇猛多了。”
皇帝道:“从前朝那时起,黄河改道,夺泗,夺淮,因此水量大增,也因此淮安就成了黄河,淮河,运河三河的交汇处。淮安的水利决定着三条河道船只的运输,治河,导淮,济运,三策毕萃与淮安一隅,这个地方,朕可能要呆的稍微久一些了。”
遥遥望着远处云帆衔尾,船只相接,郁兮惊呼,指着前方道:“万岁爷你看,那是不是山阳码头,在江宁那时,我记得万岁爷说过,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之船艘,衔尾而至山阳,经漕都盘查,以次出运河。虽山东,河南粮艘不经此地,亦皆遥禀戒约。帮漕政通乎七省,而山阳实咽喉要地也。这里船只这么多!一定是山阳县了!”
皇帝牵她到身边来,颔首然后吻吻她的额头,郁兮仰着脸笑,“万岁爷又亲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