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阙+番外(113)

对于皇帝来说,从幼年时期开始他所做的争取严格来说都不算是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很多是本能衍生出的行为举止。独自在阿哥所读书奋进是为了谋一条生路,满足那些虚荣浮夸的野心,少年时走南闯北是出于对皇位的觊觎之心,是欲望的驱使。时至今日,坐在御案前指点江山是出于责任和敬畏。

其实那些追逐都不是具体的存在,仅仅是对他能力的衡量和裁决,得到以后会觉得释然,甚至不曾去回味。人的本性从来都是贪得无厌,而他永远不满足。他总觉得漫长无涯的岁月中缺点什么。

郁兮的到来为他做出了诠释,她不单纯是作为一个人存在于他身边,她深入他的骨髓,触及到他身心各处的细枝末节,以前他总觉得孤独,以为这是人生在世的常态,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这样的境遇。她来了,然后打翻了一切。

现在他坐在偌大的桌案前,上面摆着各个州县上传的奏折,这一方木质和纸页构建的世界,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万千。他偶尔仍会感到孤独无助,然而他突然就明白了这样的感觉会一直存在,不可能完全摆脱,无法完全从中抽离,不一样的是,有她的支撑,那种感觉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出现,对他造成困扰了。

现在她身躯里又酿出了两脉骨血,这才是在他心底扎根下的一份牵念,这不是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就能够达到的期许,它会成长茁壮,日渐丰满,一直存在陪伴着她,一眼看不到尽头,望不穿。

欲壑难填,在这一刻他不再执着了,他开始懂得缓下脚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沉醉片刻。

皇帝起身把臂弯里的她放在紫檀御安上,她坐着,他站着,她胳膊圈着他的脖颈,眼聚清波,平静如镜时,映照出他们的未来。

“桓桓,”他只是静静望着她,“我爱你。”

当下,他抛却那个尊衔,不再受身份的牵累,这时,他就是一个即将为人父普通的男人,对他的结发妻子,道一句简单的问候。

廖廖几个字,是他的深情无量,郁兮一直以为人只有在难过的时候才会落泪,跟他在一起后,尝了很多甜头还是会哭,这才懂得原来情深意切,更值得用泪水来庆祝。

这次的算计,诈了他,也诓了自己,情意绵绵宣泄,郁兮唇瓣上雨水淋漓,轻轻颤巍着,她点头,迎上了他的吻,风月缠绵,情愫缱绻,盛夏也噤若寒蝉。

她跟他斗靶子,使心眼,要看他最脆弱的一面,他识破了,把最真实最热烈的感受都倾情献给她。

“万岁爷,”她笑靥如花,“你说子彦和苏予谁会最先降世?”

皇帝理所当然的道:“年长的要照顾年幼的,还是让子彦当哥哥比较好,将来长大了,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守护妹妹一生周全。”

她果然没料错,阿玛的软心肠还是更偏向女儿多一些。郁兮贴在他的脸上发笑,“我们家囡囡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姑娘。将来长大了做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做阿玛的皮坎肩,给阿玛额娘的心头遮风挡雨。”

她笑声在他心底回荡,她抚着肚子,皇帝望着她的侧影,默然的笑,也许这就是两人相爱的意义,能够看到未来的前景,同时也有无数新鲜诱人的未知等待他们前去探寻。

第85章 中秋

炎热的夏天像只火炉, 外出必要经过一番滚烫的炙烤, 郁兮一人出行其实是载着三人的体热, 稍微有所行动,浑身冒汗就像泡在水里一样。

知鱼亭的锦鲤们她也没精力去喂养观赏了, 开始安心在念碧堂养胎, 皇帝心心念念, 终于完成了在圆明园福海东岸种一片稻田的愿望, 五月间插的秧, 到了七月中旬水稻成熟了。

在这期间,皇帝时不时的会在闲暇时间到田间查看秧苗生长的情况, 他的查看不是简单的查看,是深入地头,近距离的观察, 夏天水多的地方容易滋生蚊虫,皇帝经常踏着腥湿的足靴回来, 皮肤裸露的地方难免遭受叮咬。

郁兮不明白他为何要执着于在圆明园种田,“万岁爷何必受这样的苦呢?宫里又不缺口粮吃。”

他坐着,她站着, 皇帝把脸贴在郁兮的胸怀里,用掌心感受她愈发明显的胎动, 安静趴着让她给他脖子上蚊虫叮咬的地方擦药,“宫里没有这样大的地方,只能就近种在圆明园中,雇的那些人手都是旗下失去家业的旗兵, 等收了粮让他们均摊,督促这些懒汉们能有口饭吃,少上别人家门口前厚着脸讨折箩。朕当然也不是白白给他们地种,给他们粮食吃,京城的气候不适宜种水稻,圆明园水脉多一些,朕开垦田地主要是想通过这块地中水稻生长的情况估测南方各省稻米的产出,朕若是能在京城把这块地伺候好,倘或不是老天爷不赏脸遇到灾害,南面更无理由搪塞,每年漕粮运输的数量,朕心里就更有数了。桓桓,你是不知道,这朝中的大臣个个都想从朕的手里讨便宜,特别是南面有几省的巡抚,每年都有借口上奏朝廷,申请截留自省的漕粮作为己用。朕要必须保证京畿粮草储备充足,所以不得不事先提防他们投机耍滑......”

皇帝不是一个囿于桌案前,单纯通过奏折获悉天下的君王,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切身实地的出门去体验去感受,这样的方法更务实准确。

很多事情,比如说坑家败业的旗兵们聚众要饭成风,是她刚入宫那日礼亲王和福晋佟佳氏提起来的话题,当时她记得皇帝并未针对此事发表任何言论,可是他都默默记在心里,随后想办法做出改善,在政务上他是一个关照细节,心思无比缜密的人。

要做一个身体力行,在精神上也双双付出的好皇帝,注定更辛劳,她跟着也心疼。

郁兮帮他上完药膏,又拿太平车为他按肩,“万岁爷这样做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不仅能给那些旗兵一个饭碗安身立命,还能借此了解南方的农业,就是这样太过操劳了,万岁爷答应我要顾忌身子的,龙体安康,我跟子彦,苏予还有整个大邧江山子民才有安稳的靠山。”

皇帝总是嘴上答应的果断,回过头又是相反一套做法,倒不是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很多情况下是心系政务,出于迫不得已的自觉。

赫赫炎炎酷暑在临近中秋的时候收了尾,按照以往宫中的惯例,庆贺中秋的地点一般采用皇帝的寝宫,紫禁城在养心殿,颐和园在玉澜堂,驻跸圆明园时地点比较特殊,则是在涵月楼。

皇后宫里一行人提前到涵月楼检阅祭月所需的一切准备安排。月供供案的摆放大有讲究,第一路正中摆太阴星君,左摆母子藕,右摆黄豆角。第二路月光神码前摆彩画圆光月饼。月饼左边摆苹果,梨,柿子,切成荷花瓣形的西瓜,右边摆葡萄,石榴,桃。第三路正中设香炉,左边摆出茶三碗,右边摆茶三杯,酒前用□□月饼由小至些摆成宝塔状。

这样的摆设寓意一年过半瓜果成熟,粮食丰收。郁兮检查再三确保万无一失,才斜靠在嵌珐琅八方香几上休息片刻。

觅安一直掺扶着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娘娘坐下歇会子吧,原本这种事情让冯大总管监理就好,您又何必费心费力,图个安坦不好么。”

郁兮抚着肚子笑道:“我哪里坐的下来呢,这两个小祖宗调皮捣蛋闲不住,折腾得厉害,带他们出来走走透透气,也能消停一些。”

皇后胎动明显剧烈,有时夜里也难安眠,稍微喝些水就需要频繁夜起,就着暑夏,可谓煎熬。觅安心疼得紧,“奴才现在就盼着两位小主子能早些落草,这样娘娘也能少受些苦。”

郁兮看着供案上的瓜果,又望向那幅蓝地缎绣“上清月府太阴皇君”的木顶幡,嘴角仍然盘旋着笑意,“十月怀胎,太医院那面说等瓜熟蒂落估计要等到正月间了,这种事情又怎能贪急?落生前,额娘耐心等子彦,苏予手脚肚皮长齐全。”

月供在下午卯时开始,这也是从初夏入园伊始皇室家眷正式的一次聚首。皇帝随时节着月白色纱织金过肩龙祫袍现身,像晼晚时的一缕晴飔,擦肩而过时便有一股凉意袭来,悄悄捏捏她的肘弯以示安慰。

郁兮微微点头回应,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流后,按照拜月仪式的步骤,皇帝从画珐琅镂空花卉纹香筒中取出湖色细藏香拈香行礼,伴着升平署太监念斋意,伴乐曲,其他家眷依次行礼,等香燃尽,总管太监周驿请皇帝焚烧供桌上的月光神码“送焚化”,至此仪式结束,接下来便可以撤供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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