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又开始想他是怎么发现这一套的,归结到源头都是那座道观。而若是自己马虎大意,认为道观只是一个普通的接头处,只注意到暗宅这个据点,又或者是凌鹰没有继续往上查,这其中只要缺失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会查询到李崇这个人,之后便会顺着那人的意思继续全力对付吞云会,让他的目的得逞。
想到这里,李昀一身冷汗。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已经踏入了别人为他设好的圈套里头,而那个人现在正像个囚犯似的被锁在自己身边,自己甚至还派了人时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能在李昀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些事,设这么大个局,江洺这个人真是不容小觑。
……
深夜,王晏府中暗室。
“什么?”王晏被惊得差点晕倒,“河清坊的据点昨夜被大火烧尽了?”
下头跪着的那人瑟瑟发抖,“是!现场一片废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据点之中驻守的人都死光了,尸体都被烧焦了。”
王晏脑袋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一阵虚脱直直地向地上倒去。旁边的尚千聊连忙扶住他,他面色毫不吃惊,道:“你且将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是,”那人整理了一下事情的始终,道,“小的今日在宅中许久都不见河清坊暗宅的人来交付秘录,心里头正奇怪着,便打算出门走一趟,谁知一到河清坊就听说坊内有一处屋宅于昨夜被烧了,小人心里一咯噔,连忙跑到暗宅门前,不料见到的竟是一片灰烬!不仅是暗宅,旁边的街坊邻居都被烧了不少。小人不敢白日里来见大人,才等到晚上来。”
“李昀,”尚千聊冷笑道,“一定是李昀干的!”
☆、后人
王晏听到李昀两字怔了一下,有点愰神。
“小的还在现场发现了江湖人士的寻事帖。”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块铜板俸于手心。
江湖之中的寻事贴就是针对对方下的战帖,有金、银、铜、木、纸等类别,视寻事人的重视程度而制。
尚千聊接过寻事帖看了一眼,冷笑道:“天一门,呵,天一门行事怎会如此狠辣,一把火就将整座宅子全部烧成灰。”
他又讥诮一笑,“况且虽说这天一门是江湖中不正不邪的派别,但又与我们吞云会有何恩怨情仇,怎会突然调动人马对我们大开杀戒?”
“寻事贴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王晏叹了口气,他也看得出来。
尚千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又转头对王晏说:“李昀必定已经知道了我们在搜集荣亲王通敌之证,现在已经开始对付我们了。”
王晏的手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说:“暗宅中亡故的人好好安排后事,还要去尽心安抚家眷。”
那人俯首郑重地磕了个头,才退下。
“我先前一直以为,李昀只是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世子,没想到竟能查到我吞云会的据点。”王晏感叹道,“真是小看他了!”
……
次日一大早,李昀穿戴完毕就去给荣亲王夫妇请安。
“母亲万福。”李昀屈身行了个礼。
荣王妃近五十岁了,但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当,现在依然是个美人,而且她一举一动皆有礼仪,让人见了清爽得很。这不仅得益于她自己的秉性,更归功于母家俞家对她的良好教养。
扶了扶头饰之后,荣王妃忙牵他来坐下,和蔼道:“还没用过早膳吧?过来一起吃点。你父王说,你这几天为了府里的事劳心劳力的、辛苦得很,他看了也很是心疼,整日寝食不安,恨不能以身代之。”
李昀听了心头也是一阵辛酸,他父王上了年纪,不仅要时刻担心会被他人谋害,还得保护和照顾身边的妻儿,真是苦了他了。
正这样想着,荣亲王就扶着肚子打着哈欠从里屋转出来了,“昀儿来了,难得来给你父王请安。”
荣亲王边走边小声嘀咕:“你说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昨夜我看斗鸡看到丑时才睡下,正想着睡到今日晌午好好补补觉的,你怎么就来了。”
李昀:“……”
荣王妃尬笑一下,瞪了荣亲王一眼,忙又拾起筷子往李昀碗里夹了一大块糕点,打圆场道:“昀儿,好好尝尝,这枣糕可香甜了。”
“多谢母亲。”李昀朝荣王妃笑着点点头,低头拿起筷子咬了一口。
那枣糕其味香远,松软十分,入口丝甜,必定是厨娘精心准备的。
李昀尝了一口很是喜欢,正准备吃完这块再夹一块到碗里,谁知一抬头就看到荣亲王起身双手捧起那一碗枣糕,端到自己面前,随后捡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李昀:“……”
这就是荣王妃所说的寝食难安?
李昀顿时觉得肝疼了起来,他砸吧砸吧嘴巴,低头继续用着早膳。
舀着碗里的藕粉羹,李昀又想起了吞云会。吞云会一心为皇,只会盯着朝中有异心的官员。这时他又看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荣亲王。荣亲王是皇帝的亲手足,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吞云会又怎么会突然全力对付荣王府,这其中必有蹊跷。
吞云会现在一心对付荣亲王,自己又为了荣王府而不得不与吞云会拔刀相见。这样的结果是什么?
“来,多吃点。”荣王妃对李昀关怀备至,自己食用的时候也不忘再夹块糕点到他碗里。
“多谢母亲。”李昀应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口又继续苦想。
无论是吞云会还是荣王府,这都是皇帝的爪牙。要是两方内斗起来,必定两败俱伤,皇帝的身边也会势力大减。或者说会更严重,皇帝会为了维护朝局舍弃一个。无论舍弃哪一方,损失最大的除了那一方就是皇帝自己。
李昀是为了维护王府才与吞云会为敌,但是吞云会为什么就那么认定荣亲王会与西羌王有密约?难道吞云会之中已然混入了江洺的人?李昀不敢想下去,吞云会本就是个极其隐秘的组织,若是之中还有他人的暗桩,背后那人的能耐真是不堪设想。
江洺想让吞云会与荣王府两相争斗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李崇这个人?
一家人在一起用完早膳之后,李昀对荣亲王说有事商议,荣亲王才停下去看斗鸡的脚步,臭着一张脸领着他到书房里去。
“什么事儿啊?”荣亲王没耐心地问道,“那吞云会公然找你麻烦了?”
李昀摆摆手,道:“没有,孩儿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李崇这个人?”
“李崇?”荣亲王焦思苦虑了一会儿,“不识得。”
李昀收回疑问的目光,缓缓道:“李崇乃□□第四子,也是当时的第一任太子。他这个人自小聪慧,长大后又骁勇善战,极得□□喜爱。但后来被曝出与北狄王勾结,□□一怒之下将他削去东宫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几年之后六皇子李嵚才被封为储君,也就是我们这代的先祖。”
“你想说什么?”荣亲王狐疑地看着李昀。
李昀深吸一口气,道:“您不觉得奇怪吗?李崇当时已经是太子了,为何还要勾结北狄王,而且事发之后这么快就被定罪,您不觉得有异吗?”
“所以呢?”荣亲王目瞪口呆,惊呆地看着李昀。
李昀表情深沉,一字不发。
此时荣亲王对李昀真是大开眼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昀,道:“你该不会是想替他翻案伸冤吧?”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平日里很是悠闲,总是到处瞎转悠,没事也非要找事干,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能闲到这种程度。现在吞云会正忙着四处找茬对付荣王府,李昀难道不应该使计防备他们吗?为什么现在还有心思查这个李崇?
荣亲王深觉自己还是不了解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懊恼着自己这些年在他成长过程中没有好好教导他陪伴他,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李昀闻言嘴角一抽,刚准备说什么,但又被荣亲王打断。
“这可是几百年前的案子,当时的人都死光了,你准备怎么查?查出来还有意义吗?告慰亡灵?”
“还有照这种形式来看,利高者疑,李嵚很可能就是陷害李崇的背后主使,”荣亲王叹道,“李嵚可是你的先祖啊,难不成你想逼现在的皇帝退位,然后找出李崇的后代让他们当皇帝?”
李昀忍不住了想插嘴,但荣亲王依旧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