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后,他将你打横抱了起来。
太轻了,像一片羽毛一样...谢必安如此想。
他将你轻柔地放在窗台上,仿佛是怕磕坏了一个珍宝般。接着,他把枕头垫在你身后,在你腿上盖上毛毯。
“好了,这样你就可以躺着对外面继续发呆了。”
☆、第二章
...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纵容你啊...纵容得连你对着窗外发呆也...
你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才能让他们放心些?
尽管他们说过,你不用产生愧疚之情。可脱缰的野马怎会受你的控制,所以你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爱护,更不能恃宠而骄。说到底你也是因为害怕,害怕他们对你的厌恶,害怕他们的离开将你抛下,因为你只剩下的只有他们,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他们希望的是你快点好起来,所以你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于是你努力地朝他们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说:
“我没事的,我较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了,不是吗?”
微笑,要让眼睛成月牙的形状,要让卧蚕乖乖地趴在你的眼底,要让嘴角微微上扬,要让人如沐清风心生亲切之意。原本轻而易举的,或者说人类本能就会的表情,却是耗尽了你的精力。这个动作于现在的你而言真的太困难了,要控制着麻木没有知觉的五官做出这个表情,还要提高低沉如同耳边呢喃的音调,故意装作很轻松...
不,要让他们放心,所以再难也无所谓...
然而你忘了,最了解你的人,也莫过于他们。
“怎么会没事呢...不想笑就不笑了。在家里,在我们面前,就不要那么强撑着了。”
你心下讶然。
你的这个笑容其实很完美,嘴角上扬的弧度,眼底甜甜的卧蚕,和曾经的你的笑容毫无差异,仿佛真的没事了。可是那样的笑容在他们眼中却是和失了真的胶片一样。可你眼中并没有曾经明媚的光泽,空洞的倦色怎样都掩盖不住,连范无咎都看不下去了。
“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吧。睡不着也没关系,闭上眼睛,听听外面的声音。”
范无咎在你旁边坐下,身子偏向你这边,让你的头能够依偎在他的胸口。
情绪经过过山车般的起伏波动,耗尽了本就剩余不多的精力,的确很疲惫了,于是你索性也顺从地依偎在他让你感到有些安心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是温暖和煦的。楼下的蔷薇花也开了,有粉色、红色、黄色...散发着甜蜜的馨香。还有楼上的阿婆,说你最近没有去看她,她想你了...对了,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彩虹,很好看。”
谢必安从床头柜上拿了梳子和发绳套在手腕上,将你柔顺的头发拢在一起用梳子理顺后,把你的头发均匀地分成了三份,有序地交错,开始给你编辫子。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天在外面的所见所闻。
“啊...就算现在你对那些事物和景致失去了兴趣也没关系。它们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好的那一天,去感受它们,去拥抱它们。”
他给你编好了辫子,用手腕的发绳在末尾处扎好,然后将你鬓角多余的发丝捻起,挽到你的耳后,在你无瑕的脸颊上温柔落下一吻。
你的睫毛轻颤一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真的会好起来吗,真的会有机会去重新感受到那些事物的美好吗?
曾经的你,灵动聪明,各方面优秀,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感染着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任谁见了都会夸你的阳光和灵气。
可是你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你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之处。
你晚上不论多久躺下,早上总是三四点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凝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默数着时间的分秒,直到天亮起床。这直接地导致你白天上课疲惫不堪,无法集中注意力。
接着就是成绩的下滑。
老师和你母亲惊讶又恨铁不成钢。成绩优异的乖乖女怎么会无缘无故成绩下滑,一定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你愤怒,你委屈,争辩着自己并没有心思不在学习上,责怪着她们的盖棺定论。但当她们以下滑的成绩来质问你时,你却是沉默着再无法辩驳。
于是在双方给予你的压力下,你只好发了狠地挑灯夜读,熬夜学习着白天落下的功课。
终于,你的成绩回归了正常轨迹,可你晚上却也睡不着了。
尽管你很困,可你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上几个小时都睡不着。睡着了也总是突然感到心跳极快,心悸头晕得使你惊醒过来,紧随其后的是歇斯底里的濒死感,失控感,让你害怕得快要疯掉。(惊恐障碍)又或是只能半梦半醒着,眼前出现很多狰狞而扭曲的怪物在放大、缩小,然后坍塌,让你一次次从梦魇中惊醒。
于是每天早上便成为你最绝望的时刻。除了疲惫以外,心里空空洞洞,仿佛吹拂过身体的风都能从胸前的空洞贯穿到后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穷尽的无力感和茫然。
你白天便开始变得消沉、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还有总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与焦虑,一点小事都能让你疯狂钻牛角尖,让你难受得流泪。脑中有着另一个爱与你唱反调的声音在嘶吼,指责你的脆弱与矫情。但你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平常的样子,没人知道你的难受和痛苦。所以不愿意向他人倾吐苦痛的你选择了以自残的方式来宣泄那些无法言述的情感。
自残...多么恶心的举动。真的很恶心,你都如此唾弃这个行为,但是能有效地转移你的痛苦。
刀片切开肌肤,流淌出暗红的血液,让你内心的疼痛也麻木地流淌而去。手上的痛觉很浅,因为人在痛苦的时候身体是几乎没有痛觉的。
手臂上残留的痕迹是你的耻辱,但你如今只能接受它们,因为它们存在,因为它们是警铃。
可到了傍晚之后,你又变得十分轻松,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消失不见,仿佛白天那些负面情绪都不存在一般。
这样的恶性循环反反复复,一直到了大学。
你又一次经历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失眠、消沉无活力,对任何事提不起劲,消瘦,甚至想要死等问题。
你还发现,你竟是难以理解书本上的字词,语句!尽管听上去很荒谬,但那些文字真的就躺在纸上,用陌生的眼神和你对视,然后咧开嘴角,颇为扭曲地嘲讽你天真的无用。
无法识字,这对于热爱写作的你是多么挫败的事。
你憔悴的面色、不再有光彩的眼眸以及绝望的情绪再也藏不住,于是在第三次被身边人关心要注意身体后,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
检查出来的结果和你猜测的一样。
医生很严肃地告诉你,你的情况很严重,持续了整整五年才就医,得吃药治疗,最好休学疗养。
你心里苦涩蔓延到喉咙,却只能将那些苦味又咽回去,仍然有些不甘心地询问医生:“一定要吃药吗?我可以自己调整吗...?”
抗抑郁药物副作用会很大,你是听别人说过的。
医生叹了一口气,还是温和耐心地说:“你都已经自己调整了五年了不是吗?”
...是啊,五年,五年都没能调整过来,调整是无法好起来的。
可你最终还是没有吃药,将诊断说明也藏了起来,并且把病情向他人,包括你的爱人谢必安和范无咎隐瞒了起来。因为你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其实,还有一个最主要原因是,你出医院后,向一个朋友说了你的情况。
她有些惊讶,然后摇摇头,笑着说:
“你就是心情不好啦,你这人从小到大过得顺利,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所以才将一件小事放大了。每个人人生中都会经历情绪的低谷,过段时间就好了,算得上什么病。”
可她眼中的不屑与疏离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自那以后,你坚定了将此事守口如瓶的念头。
接着,你害怕社交,害怕和认识的人见面,甚至有些回避谢必安和范无咎。
如果让必安和无咎知道你生了这种病,他们又会怎么看你?虽然他们感受到你的低落时,一次次鼓励着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可你都选择了缄默。因为你并不是有什么心事,而是病了。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这样的脆弱,总是被无缘无故的负面情绪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