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许知薇才笃信地递给了乔韫一把刀,一把捅向乔虞的刀。
这能让她亲手将高高在上的对手拉落尘埃,不好么?乔韫到底是怎么忍耐住这份冲动的?
一个接一个疑问在脑海中炸开,许知薇困惑之余有些焦急,她明白,计划突然换了个轨迹,定然是有人插手了,这其中……在乔韫身上,肯定有她忽视的地方。
许知薇不理会激荡翻滚的繁杂思绪,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贵妃娘娘,乔贵人怕是打算冲您来的。”
暂时来不及去想乔韫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但她既然这么做,那么就已经做好了得罪简贵妃的准备,理所当然的,乔韫是打算投靠皇后去的。
皇后是什么人物?乔韫想得到她的庇佑,简贵妃便是最好的投名状了。
这下可好,还没弄清楚嘉婕妤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皇后的枪口又对过来了。许知薇苦涩一笑,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简贵妃也想通了其中关窍,不禁暗怒连个小小贵人都敢来对付她,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轻微的交谈声,她示意陶嬷嬷出去看看。
陶嬷嬷回来后,说是守门的人远远看见了皇后娘娘的凤驾,就快到瑶华宫门口了。
简贵妃眉间一皱:“她来做什么?”
许知薇强撑着从地上起来,膝盖关节处传来的痛楚令她脸色越发苍白起来:“皇后应当是没有证据,又怕是误会最后不好圆场,所以才来试探您的吧。”
简贵妃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先回去,等本宫应付完皇后,再找你算账!”话音一落,也不再管她,起身出门去迎接皇后了。
许知薇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麻木的双腿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知觉,她嫌恶地看着裙摆上的水渍,挪步走到门口,秋濯忙上前搀扶住她。
“主子?您没事吧?怎么伤到脸了?”她担忧地看着许知薇左脸上的肿起,眼眶一红,差点没落下泪来,“等回了宫,奴婢立马给您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许知薇淡淡出声,“回去敷一敷就行。”
她眼眸渐渐暗沉下来,待走出瑶华宫,她转头遥遥看向皇后仪驾,见到皇后身旁恭顺立着的乔韫,面色更是难看,一字一顿的咬牙突出两个字:“乔、虞。”
她才不信乔韫突然的幡然悔悟中间没有乔虞的掺和,也怪自己太贪心,本来要是仅针对乔韫一个人,自然而然就能凭着她二人的姐妹身份将乔虞一起拖下水。
只是这太不保险,她才想最好有什么确凿的罪名让她彻底跌落低谷,再不能复起。
许知薇在心底暗叹一声,罢了,如今还是想想该如何收尾才好。
这边许常在吃着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那厢嘉婕妤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有些茫然失措。
“什么?皇后和简贵妃一起来的?”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来通报的映杏。
映杏脸色也不好看,愁眉苦脸着回道:“说是惦记主子您上回中毒的事,这才特意过来看望您和您腹中的龙胎。”
嘉婕妤下意识地抚摸着小腹,沉思片刻,道:“将人都请进来吧。”她眼底显出几道冷芒。
“主子?”映杏略微有些犹豫,然而对上她坚决的目光,终究还是应声退下了。
皇后和简贵妃以及乔韫一起走进内室,屋里被炭盆烧得十分暖和,扑鼻而来便是浓重的药味,三人皆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简贵妃更是用锦帕掩住了口鼻,不适地别开了脸。
嘉婕妤虚弱地躺在床上,乌发铺散在织金重锦的引枕上,瘦弱苍白的面容再也看不出平日里的艳色,凤眸半开半阖,瞧着仿佛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不说皇后和简贵妃,就是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成日观察着正殿一举一动的乔韫,都不由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小产了。
“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简贵妃。”短短一句话便显出了嘉婕妤的气亏无力,她歉意道,“恕妾不能起身相迎了。”
“嘉婕妤不必多礼。”皇后柔声道,目含关切“你的病可好些了?本宫看着怎么越发的严重了?”
嘉婕妤勉强勾起一抹笑:“让皇后娘娘担心了,妾……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成日闹腾,妾也只能跟着受罪。”她憔悴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母性的慈爱温情,整个人才现出些许神采。
皇后温和一笑:“你说无事,本宫也就放心了。”她余光轻飘飘地瞥了林嬷嬷一眼,林嬷嬷微微俯身,悄悄推了出去。
“只不过,单看你这脸色,本宫实在不放心。”皇后凝眉忧心道,“嘉婕妤,本宫原也是迫于无奈才将你降位禁足,若是因此而使你受了轻慢苛待,你可千万不能瞒着本宫。”
嘉婕妤微微摇了摇头:“妾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怠慢,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还是再唤太医过来看看吧。”皇后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怜惜,“不说你身体如何,就是瞧瞧过去的余毒清除了没有,对你和皇嗣有无大碍也是好的。”
嘉婕妤微微启唇,正要说什么,突然咳嗽起来,惨白的脸色瞬间染上几抹嫣红,映杏倒了杯水递过去,嘉婕妤就着她的手喝下,才缓缓平复过来。
皇后一惊,面上满是担忧,着急地对着旁边侍立的宫人呵斥道:“还不快去催催,让太医赶紧过来!”
第74章 就错
灵犀宫
乔虞穿了件绣嫩黄小竹枝花苞的杏底洒金碎长袄,交领处有一圈滚花狸毛,柔软顺滑,她总喜欢歪着头,把脸颊贴在上头蹭一蹭,别提多惬意了。
她伏在书桌前,素白纤手环绕在秋褐色的笔杆上,衬得如玉一般。
没错,太后回宫,她没日没夜抄写完佛经呈上去还没完,过完年后就是皇帝的万寿节,跟太后那儿可以敷衍随大流不同,皇帝是她必须想法子抱牢的大腿,一定得上点心才行。
乔虞想来想去,还是送幅画吧。天气冷了,她恨不得时刻捧着手炉不愿放下,实在不想动手去亲自做什么衣物荷包。而且在皇帝眼中,她的水平还从没跨过书法最基本的合格门槛,她要是呈几张大字上去,怕是别把人气死了。
她觉着自己也只有一手画术还拿得出手了,不能拼技艺精湛,好歹胜在风格新潮、世所罕见……等等,是不是得先去打听一下许知薇准备了什么贺礼?
忽然门被轻轻叩响,南书便过去看看。乔虞放下笔,接过夏槐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
不一会儿,南书小步回来,福了福身:“回主子,是皇上来了。”
乔虞有些奇怪:“来就来了,皇上人呢?”
“还没到呢。”南书拧眉,带着几分忧虑:“是方得福让奴婢先来跟主子说一声,皇上心情不好,望您多小心些。”
乔虞动作微顿,转而将手巾放回夏槐托着的浅底铜盆中:“皇上是从哪里过来的?”
“这……”南书犹豫道,“好似,是从怡景宫来的。”
“怡景宫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么?”乔虞蹙眉,侧身问夏槐。
“这倒没有。”夏槐细想了想,“只是大约两刻钟前,皇后和简贵妃一起去探望了嘉婕妤,现在应该还未离开呢。”
皇后和简贵妃一起行动的情况可不常发生,谁见了都不由惊讶一下,这么一路上,多少太监宫女看见,渐渐地,消息就传开了。
乔虞缓步走出书房,到内室之中,由着夏槐帮她重新梳理着发髻,一边思忖着,轻声道:“那皇上是恰好去怡景宫碰上了皇后和简贵妃……或者,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有人特意去请的皇上?”
无论是哪种情况,皇帝既然生气了,怕是嘉婕妤隐瞒的事败露了?乔虞一时还有些兴奋,啧,也不知道是嘉婕妤得偿所愿,还是皇后和简贵妃的明争暗斗?
“皇上驾到——”
乔虞不是第一次碰上皇帝不快的时候,但真见了人,才知道方得福为什么要特别提醒她一声。
皇帝本质上不是个容易暴躁的性子,前几回她见他生气的时候多是流连于表面的怒意,虽然不悦,但从心底并不将这些事放在眼里,因而她嬉闹说笑几句,他便顺势撂下不提,也不愿多管。
可这回,乔虞见皇帝面无表情地踏进殿门,她乖乖地俯身行礼,也只换了一句平平淡淡的“起身”,而后他不疾不徐地迈步挑了张上首中间的位置坐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尽是黑沉,暗藏着不知多少冷峻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