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越来越痛。
陈叶尽身体晃了晃,牙齿咬住嘴唇,勉强地支撑住自己。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穿过广场,去生活区吃午饭。
段温禾来到A班教室外,往窗户里探探头,疑惑地咿一声,拉住A班走出来的一个人问:“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慕词遇去哪了吗?”
“慕少啊,他早走了。”
段温禾一愣:“走了?他有说他去哪儿吗?”
“不知道哎。”那人耸耸肩。这时另外一个A班的学生回教室拿东西,见段温禾站在门口,连忙恭敬地说:“会长,你找慕少是吧。”
段温禾点头:“是啊,但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我有见到他,就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外头。”
段温禾蹙眉:“怎么?他又被主任抓住了?”
“不是的!”对方摇头笑笑,“是我们班那个陈叶尽,今天早上居然迟到了,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外头罚站。”
“这样啊,”段温禾若有所思,“多谢。”
慕词遇斜靠住墙,懒散地注视着对面的陈叶尽。
因为胃痛,陈叶尽脸色很不好。他有气无力地望了眼慕词遇,无奈地说:“……你还不去吃饭。”
“我不饿。”慕词遇语气淡淡地,“怎么,你饿了?”
胃痛得要死,哪有食欲……陈叶尽没说出口,只是没精打采地说:“你今天倒起得早。”
“主任的课不敢迟到。”慕词遇冷笑,“不比你,睡到十点才过来。”
这时,电梯门开了,段温禾从里面走出来。
他笑着揽过慕词遇肩膀:“你这家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慕词遇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消息灵通嘛。”
他笑着夸赞自己一句,转过头,冲陈叶尽露出柔和的神色,“你好,叶尽。”
陈叶尽一怔,只好也回一句“你好”。慕词遇性格冷淡,他这个朋友倒有种奇怪的亲切。
“被教导主任罚站呢?”
“……嗯。”
“可怜的孩子,”段温禾同情地说,“需要我们给你带份盒饭过来么?”
“你给他带什么饭,”慕词遇冷冽的声音插进来,“他饿一顿不会死。走了,去吃饭。”
“哦,那好吧。”段温禾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陈叶尽点点头,巴不得两个人赶快从自己眼前消失。
两个钟头。
三个钟头。
四个钟头。
教导主任始终不现身宣布惩罚结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叶尽发现自己的状况越来越不对。
脑袋昏沉、双腿疲乏,浑身莫名其妙的发冷。胃部的不适仿佛荆棘一样绞在一起,他不由得躬起背,紧闭眼睛,拿手用力抵住抽疼的胃部。
几个同学走出电梯,往他的方向走来。当他们走近时,其中一个叫唐一腾的,拿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陈叶尽站不稳,腿一折跪倒在地。
“哇塞,没必要吧,干嘛跟我行这么大的礼啊!”
唐一腾夸张地大叫,他的同伴跟着哄笑起来。
“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啊!”
他喊道,鞋底一抬,踩上陈叶尽缠着绷带的左手。
陈叶尽痛得发抖,想挣脱,却没有力气。
“听说你昨天在食堂弄脏了王超的裤子?”唐一腾俯下身,阴狠地说,“我告诉你,王超是我最好的哥们,你他妈得罪他就是得罪我。”
陈叶尽难受得没法说话。他虚弱苍白的脸色落进李一腾眼中,自动理解为对自己的恐惧。
“哼,今天是个警告,要再有下次,你给我等着。”
唐一腾嚣张地威胁道,松开脚,双手插进裤兜,大摇大摆地离开。
陈叶尽跪在地上,缓了很久的神,才慢慢扶着墙站起来。
坚持住。
再难受,也总会过去的。
“叶尽,叶尽。”
一个文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叶尽,你没事吧?”
陈叶尽睁开眼睛,视线里,乔辰仰头看着自己,神色间满是担忧。
“……还好。”陈叶尽勉强地说。
“你脸色很差,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你还不去上课?”
“我等下就去。”乔辰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后,迅速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包东西塞进陈叶尽外套口袋,“趁主任不在,你先垫垫肚子。”
陈叶尽望着鼓鼓囊囊的口袋,沉默片刻,轻轻说:“谢谢。”
“我们是朋友嘛。”
乔辰腼腆地笑了,又扫一眼周遭,“我不多说,先走了!”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陈叶尽掏出口袋里的东西,用锡纸包裹,还很热乎。他打开锡纸,里面是一个冒热气的汉堡。
他没想到乔辰会注意到自己在罚站,而且还特意给自己带吃的过来。
陈叶尽默默地拿起汉堡,在嘴边放了片刻,又默默地垂下手,重新包回纸里。
他实在没胃口。
闻到汉堡油腻的气味,不仅没激发他的食欲,反而令他加倍恶心了。
“呃……”
呕吐的强烈冲动卷上胸膛,陈叶尽匆忙捂住嘴,冲到水槽旁。
恶心劲一上来,翻江倒海不可收拾,要把五脏六腑都要挤压出来似的,呕吐得天昏地暗。他从起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呕的还全是昨天的东西……
“你怎么了!”
教导主任的他身后喝问。
陈叶尽吐得头晕目眩,全身发软,哪有还力气应付教导主任?手攀住水龙头,虚弱地说:
“我……”
他刚说一个字,脑袋里嗡地一声,眼前突然发黑。整个身体完全不听从指挥的,直挺挺砸向地面。
第八章
慕词遇没听到陈叶尽进门的动静。
陈叶尽进门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开灯,而是站在门口,确认慕词遇是不是在房间里,是不是已经睡觉了。如果慕词遇已经入睡的话,他就不会开灯,只是借着窗外的微弱光芒,压着步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洗漱完毕,躺到自己床上,再也不发出什么响动。
即使像慕词遇这样性格挑剔的人,也挑不太出陈叶尽的毛病。这家伙在宿舍里一言不发,绝对不打扰别人;非常爱干净,床铺桌子地面,全都整理得一尘不染;个人物品极其简单,除了必备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剩下的全都是书籍;而且,睡品很好,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
在男生里简直太难得了。
时间久了,慕词遇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只要陈叶尽懂分寸,让他待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是,一想到陈叶尽的小心翼翼、妥协退让,是由于陈叶尽承他父亲恩惠,不敢招惹得罪他的缘故,慕词遇又不禁愤怒莫名,恨不得一秒钟都不让那家伙好过。
其实十多年来,对于父母两地分居,各自生活的状况,他早已习以为常。慕正海身边不乏女人,就算慕正海把那些女人带回家,他也完全无所谓……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不顺眼这对母子。
慕正海对陈心枝的态度,跟以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他从不带她参加觥筹交错的社交活动,每次去找她,要么待在她家中,要么同她一起出去吃饭、散步、逛画廊或旅游,就像一对退休的老夫妇般低调平和。虽然慕词遇见她的次数有限,但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根本不像慕正海以前的情妇,成熟性感心思玲珑,能在生意场上帮衬到男人。
而且,女人的身体似乎很不好。
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了自己父亲?就连这个女人的儿子,也如同自己儿子一般,悉心栽培关照?
传入耳朵的摇滚旋律越来越急促,慕词遇听得烦躁,一把扯掉耳塞。
世界清静了。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用力闭上眼睛。
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叶尽也没出现。
慕词遇坐在临窗的座位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转动着圆珠笔。旁边,王超和唐一腾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来,不会被罚站了一晚上吧。”
“也许哦,现在都没过来,主任就是主任,够狠!”
“哈哈,活该。”
慕词遇的视线淡淡扫向陈叶尽的课桌。跟陈叶尽在宿舍里的作风一样,他的课桌也很干净,没有放置任何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