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番外(55)

词遇拿过陈叶尽手中面具,绕到他身后,仔细地帮他戴好。

陈叶尽隔着面具看外头,总觉得与平时所看的景象很不相同。

“走吧。”词遇拍拍他肩膀。

陈叶尽没动。他不太适应这种状况。

词遇见状,从背后环手揽过陈叶尽,下巴抵住他肩膀,把他按进自己怀中。清冷低沉的嗓音像如深林之中的魔雾,缓缓飘入陈叶尽耳中:

“别担心,叶尽,就算你戴着面具躲起来,我也一定能从人群里找到你。”

明明是温柔体贴的语气,却令陈叶尽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他脸上或许呈现某种表情,但那表情被面具遮挡,无法被词遇捕捉。

这样也好,陈叶尽心想。

任词遇握住自己的手,牵引如木偶一般的他,走进那喧嚣盈耳,灯光灼目的奇幻世界。

第六章

触目所及,人人皆戴假面。

男男女女衣着光鲜,谈笑宴宴。

陈叶尽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彼此。如果认识,为何还要戴面具?如果不认识,又怎么可以聊得如此熟稔?

轻快明亮的旋律结束了,短暂的停歇后,管弦乐队开始演奏悠缓的布鲁斯。

许多人放下酒杯,成双成对地走进舞池。

词遇按住他的腰:“跟我跳一支舞吧。”

陈叶尽怔然。

跳舞?他完全不会跳舞。

但比起这个,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我跟你?我跟你怎么跳?”

“就这样跳啊。”

词遇抬起陈叶尽的手,带着他旋转。

他一迈步,便发现陈叶尽一点也不会跳舞。把陈叶尽往自己怀中一带,唇贴在他耳边:“没关系,我教你。左脚——右脚——跟着我的步伐——”

两个男人跳舞,陈叶尽怎么都觉得奇怪,察觉词遇教自己的竟是女步,更是全身涌起燥意。他不自在地别过头,抗拒道:“词遇,算了吧,我真的不会跳……”

“你介意什么?”词遇淡淡一笑,“这里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是谁。”

陈叶尽想说,就是这样,所以才显得更加奇怪。他正要开口,视线里落入词遇被面具遮挡的面庞,一顿,突然发不出声音。

整个宴会厅都似乎浸泡在使人半睡半醒、似真似幻的迷幻药物里。

他再一次感到恍惚。

无法确定这个戴假面的人,究竟是不是词遇。

这个七年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曾经的少年。

好不容易,一段音乐终于结束。

陈叶尽后背已被冷汗濡湿。

一个紫色晚礼长裙的女人款款走来。她卷发浓密,肌肤雪白,红唇下方有一颗性感玲珑的小痣。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完整的容貌,但可以想象,她一定是位亭亭玉立、美貌如花的年轻女人。

女人主动朝词遇发出邀请:“黑色面具的先生,我可以和你跳支舞吗?”嗓音柔美如莺啼。

“荣幸之至。”

词遇一弯腰,亲吻女人抬起的手背。

很快,音乐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换成探戈。

探戈节奏鲜明,铿锵有力。两人跟随节拍,彼此追逐又互相较劲,在舞池里掀起波涛起伏的浪潮。两人出众的舞蹈很快吸引其他人的视线,许多人停下来,注目欣赏。

陈叶尽沉默地转过身,悄然退到人群之外。

他推开磨砂玻璃门,走到阳台。

夹杂凉意的晚风徐徐吹来,他昏沉的脑袋微微清醒。摘下面具,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他不知道词遇为何要带他来这种场合。

也许很多人享受这样一场晚宴:灯光迷离,气氛暧昧,每个人都隐藏起自己的身份,说一些自己平时不会说的话,做一些自己平时不会做的事。空气里的分子激烈运动,呼吸如藤蔓缠绕交织,释放着陌生、刺激、禁忌的诱惑。

但他很清楚,自己与这种地方格格不。直觉告诉他,词遇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为什么?

他在心中问自己。

没有答案。

他的内心有一个迷惘的黑洞,问题如石子投进去,被迅速吞噬,一点声息也无。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个人从背后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陈叶尽转头,凝视对方许久,带着一丝迷惘问:“你真的是词遇吗?”

黑色假面的男人气息一静,沉默几秒,抬手摘去面具。

“真的是啊。”

陈叶尽笑了。他移开目光,注视城市斑斓的夜景。

“你怎么了?”词遇看了看他。

“不知道,”陈叶尽摇头,“词遇,我真的不知道。”

他语气里晃动着不安,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茫然无措等待那必然降临的未知惩罚。

词遇递给他一杯红酒:“别多想。”

陈叶尽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幽幽一笑:“我今天明明没喝酒,但觉得像喝了酒一样,醉得厉害。”

“既然醉了,那就醉得更深一点。”

“醉得更深一点?”

陈叶尽喃喃重复,低下头,盯着玻璃杯里殷红如血的液体。

妖冶惑目的红色自眸底迅速扩散,铺天盖地,奔涌着朝他席卷。蓦地,他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深夜——

他与词遇站在街角;

他们激烈地争吵;

他伸手推开词遇;

词遇摔倒在街上;

一辆汽车急速驶来;

一帧帧图像混乱叠加,然后——

然后,所有的景象刹那消亡,只剩下红红的鲜血,涂满他视线。

陈叶尽一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

很快,醉意便涌上来。

陈叶尽身形晃了晃,难受地扶住额头。

“你很少喝酒吧,”词遇按着他肩膀,把他揽进自己怀中,“喝这么一点就不行了。”

陈叶尽没有挣扎,扔他抱着。

词遇静静望向夜幕,漆黑色泽深深染进他眸中。他忽然问:

“叶尽,你真的没有听见,那天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吗?”

陈叶尽默然。

过半响,一撇嘴角,轻轻说:“我听见了。”

词遇一顿,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低叹:“那时候我们都还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是啊。”

“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你心中应该清楚,这段时间我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不知怎么的,陈叶尽心中有些发凉。

他黯然垂下双眸,掩去眼中神色。

城市里灯火闪烁,多么亮啊;但那些无法被光线碰触的角落,又是多么暗啊。

他想,笑不过是面部一个动作,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于是他扯动嘴角,如戴上面具般,画出一抹笑意:“你别告诉我,你在追我。”口吻轻快,仿佛一个玩笑。

“如果我说是呢?”词遇的回答亦如玩笑。

两人似在打哑谜,互相试探。

“不可能的,我妈不可能同意。”陈叶尽笑着摇头。

“难道你要完全按照你母亲的意志生活下去?”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

身旁之人没有立即接话。过两秒,平静得缺乏起伏的声音落进陈叶尽耳中:

“所以,你打算再一次拒绝我了?”

“没办法,只能这样啊。”

陈叶尽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明明是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为何会让他感到这样的疲累不堪?

他的笑容一点点地落下来,顿了顿,缓缓开口:“词遇,七年前的事情……”

他没有再开玩笑,他自己很清楚。

无数的白昼与黑夜,无数的清醒与梦魇,他总在想,如果能够再一次找到词遇,他一定要向词遇倾诉出所有缠绕在他脑海里,荆棘一般疯狂生长,折磨他每根神经的话语。

遗憾的是,词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词遇一挥手,神色淡淡,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没关系,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再介意。”

一瞬间,所有渴望倾诉的话语,全部卡在了陈叶尽的喉咙。

陈叶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是的,他默然想,这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对词遇而言,他的倾诉,经历七年时光的冲刷,或许已经变成一团淤积在河底的泥沙。

“好,”陈叶尽复又扬起笑意,“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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