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收回了否定的答案,坚定的点了点头,答应条件交换,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达成黎叔的心愿来报答他。
虽然一开始母亲也强烈反对过,不希望女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但在黎叔亲自跟母亲沟通之后,母亲总算默许了,然后在完善的医疗照顾下,看着大女儿嫁人,又看着二女儿出国留学,最后安详的在睡梦中离世。
母亲走后,她虽然伤心,但也替母亲能自病痛折磨中解脱而感到宽慰,然后她打算全心投入在完成黎叔的心愿。
虽然其间黎叔曾说过,她若是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时,随时可以离开。
但她拒绝了,她答应了要替黎叔完成购回祖屋的心愿,迄今还在努力中,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黎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也知道我这病就怕……拖不了多久了……”仿佛要印证他的说法似的,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咳得背都挺不直了。
见状,夏孟苓担忧的纠紧了眉头,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我看还是回医院让医生做个详尽检查。”
黎晓生摆了摆手,又用力咳了几下,缓过气后才道:“不用了,前阵子才刚检查过。”医生说得很婉转,要他放宽心,想干么就干么,但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意思。
“可是……”
“对了,那个男人的现在状况如何?”不想继续讨论自己的健康状况,黎晓生转移了话题。
夏孟苓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意换了话题,“他说他没家人,也没住处,所以我替他办理好出院手续后,就把他安置在天母那间房子,请了个钟点佣人替他打扫煮饭。”
“这样也好,毕竟他也算间接救了你,道义上是该照顾他。”黎晓生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刚刚有打电话回去问佣人他的状况,佣人说他不是守在电视机前面,就是跟着她走来走去,像个跟屁虫似的。”
更奇怪的是,佣人说,他还站在马桶前发呆了好久,直到佣人问他是不是马桶坏掉了,还试按压了冲水钮,确定没坏之后,他竟然兴奋地不断重复冲水动作,就像个顽皮小孩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似的玩上瘾了。
不只这样,日常生活上的琐事,他都像第一次做似的,那样子看来,他不是以前被保护得太好,就是他太愚蠢,需要人家从头教起,偏偏这两者都让人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这些她在黎叔面前就省略没提了。
“是吗……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还是要多留意。”他提醒。
“我知道。”她点点头。
“不过,我也该找个时间当面向他致歉跟致谢。”既然那男人要暂时留下来,还是他亲眼看过比较放心。
“黎叔,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想对方多操一份心,夏孟苓微笑道。
黎晓生没有说什么,目光闪了闪,又换了一个话题,“警察还没查出那天尾随你、意图对你不利的歹徒的身份吗?”
说到这,夏孟苓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睫,替他拉了拉略微下滑的薄被,“没有,我想应该只是小混混临时起意想要打劫罢了。”
“他们除了试图抢劫之外,都没说什么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有事瞒着他。
“没有。”她再抬眸,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坦然,“这些事情就交给警察处理吧,我有请他们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们。”
他虽然没意见,但敛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他忽然开口道。
“嗯,你也是,有什么事情记得按铃叫我。”夏孟苓看了眼黎晓生枕边的按钮,那是让他在需要帮助时所使用的,只要轻轻一按,整间屋子都会响起警示的铃声,好让他们知道他有事叫唤。
黎晓生点点头,由着她将枕头抽起摆平,协助他平稳躺下,不一会儿,他便疲惫的阖上眼睛。
替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确定一切妥当之后,她才转身离开。
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黎晓生原本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来,眉头也跟着微微拧了起来。
楚祈被安置在天母半山腰一间社区型的电梯大楼里,虽然有管理员,但因为是旧社区,管理室并非设置在入口处的中庭大厅,而是在大楼的另一处,所以当初跟踪夏孟苓的人才能尾随她到她住处的楼下。
这里是当初夏孟苓嫁给黎晓生时,黎晓生给她母亲的聘礼,后来夏母跟夏孟苓的妹妹夏可芯便住进了这里,也方便夏母就近回诊治疗。
后来夏母过世,夏可芯在黎晓生的安排下去了英国留学,这间屋子就只剩她有时回来小住,现在她更直接将楚祈安置在这里。
夏孟苓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格上,下了车,她抬头看了看大楼。
其实依照黎晓生的财力,给得起更好的地段、更好的豪宅,但是夏家不愿意,原本她们连这间约三十坪的房子都不愿意接受了,是黎晓生好说歹说才勉强住了下来,为的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夏家是在卖女儿。
想起过世的母亲,夏孟苓的神色微微一黯,但很快的又打起精神,挺直了背脊走进大楼。
她迳自坐上电梯,直达六楼,站在门前按下电铃。自从楚祈住在这后,她就不住这,便直接把钥匙给了楚祈,所以现在得等人来开门。
铃声响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开门,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夏孟苓看了看腕表,九点出头,也是时候该起床了才是。
她站在门前,举起手又按了好几下电铃,偏偏门内依然毫无动静。
该不会又昏倒了吧?
思及此,她连忙举起手急促的敲起门来。
就这样敲了好一会儿,大门终于打开了,探出一张满脸胡碴的狼狈脸庞。
夏孟苓怔了怔,拉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他一头黑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身上的衣服则明显穿反了,裤子的拉链是拉了,但扣子没扣上。
“你在干么?”她尴尬的撇开视线,一颗心怦怦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洗沐。”偏偏这该死的衣服让他搞了半天还搞不定。
洗沐?“洗澡?”这人的用词真的很奇怪。
洗澡?“应该是。”他点点头。
“你是洗澡还是溺水?”头发还湿答答的猛滴水,害身上的衣服跟着湿了一大片,不说她还以为他刚跌进浴缸里。
楚祈耸耸肩,一脸无辜。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打理自己了,但即便看了一整晚的电视,观察佣人的行为举止,他还是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更别说亲手做。
“你是小孩子吗?至少先把头发擦干吧,还有衣服,怎么会连衣服跟裤子都穿不好。”她实在很难把他的行为模式跟他的外显年纪连想在一起。
“我一向不自己做这些事情。”他皱皱眉,不喜欢她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在大楚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打小就有丫鬟伺候不说,连喝口水都有人端到唇边,更别说打理自身了。
“你好手好脚的,不自己做这些事情,难不成还要人家伺候你?”那是什么回答?夏孟苓听了差点没吐血。
楚祈脸色一沉,他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只淡淡道:“如果你不是来伺候我的,那就可以离开了,叫昨日那个打扫煮食的妇人来。”
他倨傲的神色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正在屏退不称职的丫鬟似的。
“我已经叫她今天不用来了。”她今天来是打算带他去买些换洗衣物,顺便在外面用餐,谁知道他竟然一副人家伺候他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吗?”他睨了她一眼,接着像施恩似的道:“那我只好忍受你了。”
闻言,她随即像猫一样炸毛了,双手叉腰道:“楚先生,我供你吃供你住已经仁至义尽,你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无所事事就算了,怎么会有脸要人家伺候你?像你这样,我真怀疑有人可以忍受得了你,也难怪你会孤独一人。”
闻言,楚祈怔了怔,没有反驳,一双黑眸更加幽黯无波,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唯有发梢滴下的水珠淌过他的脸颊时,让人有瞬间的错觉,以为那水是自他眸中落下的。
她见他蓦地转沉的神色,夏孟苓这才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过火了些,心中顿时充满了浓浓的愧疚感。
她是怎么搞的,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对他做人身攻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