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在姜芹出生不久，便过世了。府里的许多人，对她的印象也已是极淡，只记得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最后郁郁而终，这样一个有执念的人化成鬼魂，是在戏本子常听到的事儿，无怪乎那姜福顺只看了几眼，便被吓破了胆。除了他自己心中有鬼之外，想来老夫人去世前的日子，也的确是不大开心吧。
青绦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姜芹说服，去扮了这个鬼，她曾经在老夫人生前，伺候过一段时间，对老夫人的行为举止自然是熟悉的，刻意的化妆和模仿，也是有四五分像的，加上夜色的掩护，一头柔顺的长发打毛撒上石灰染色，换上破旧的白衣，脸上用戏班子常用的头发，剪上两个洞，三人又偷偷去了厨房，用羊肠灌了些鸡血藏在头发里。
最后，青绦负责扮女鬼，彤儿在另一侧的暗处制造烟雾，增加恐怖的气氛，而姜芹……自然是负责当打手了，那姜福顺刚刚帅的狗吃屎，正是糟了姜芹扔出的两颗栗子的暗算。
在打昏了小厮、装神弄鬼之后，果然吓到了姜福顺和吴氏二人，盘问之下，竟然得知姜福全去赌坊，乃是他一直信任的二弟引诱所为，虽说姜福全自作孽不可活，可这姜福顺也实在可恶。
姜芹又狠狠地踢了一脚解恨，那姜福顺在昏迷中嘤咛一声，似是要苏醒，她便收了气，冷哼一声：“该问的都问到了，我们快走吧，一会儿醒过来就不好了。”
“那这几个人怎么办？”彤儿傻乎乎地问道。
“就扔这儿，没扔到外头大街上去，算是便宜他们了。”
彤儿点点头，觉得小姐说的有道理，不然这两个人，还要费力气扔出去，她才十二岁，可搬不动呢。
不过彤儿后来从别处听说，有下人去打扫客院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便把他们都叫醒。那二房的老爷夫人一醒来，便瞎叫着撞鬼了，带着一身的尿骚味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姜府，连小厮也顾不得带上。
此乃后话。
第二十六章
这几日，坊间风言风语，这临安府的大富商姜家，家里出了大事。
先是听说那唯一的继承人姜老爷进了赌坊，染了一身赌瘾，败光了一半家产，将姜老太爷直接气死，后又是嫡孙小姐从小定下的亲事告吹，被人上门退了婚。这也就算了，这姜老爷还被人哄骗着签下了什么协议，直接将姜府的产业拱手送人，这不败家闹呢嘛！
后来又听说，姜家的客院大晚上的闹鬼，死了许多年的姜老夫人鬼魂作祟，将姜府二房那一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回去高烧不退，又是请郎中，又是跳大神，喝了好几碗符灰水和汤药才回过神来。
“这姜家，破财、去世、退婚、闹鬼，几大衰事都聚在了一起，莫不是祖上坏了别人家的风水，遭报应了？”有一路人磕着瓜子，坐在茶摊上朝别人八卦。
另一人随即附和：“要我说，不光是坏了别人风水，这还得掘了别人祖坟吧！”
“诶，你们也不要这么快下结论，这姜家本是咱们临安府的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几乎垄断了丝绸、制衣产业，这商场上的事儿尔虞我诈，复杂得很，指不定就是人家对手挖的坑陷害呢？”
“倒是也有些道理……”那磕着瓜子的行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姜小姐结亲的人家不就是邵家？姜家一出事，就急吼吼地上来退亲，这事做的可真不地道。”
“这都不算啥，你们是不知道其中的隐情。”最后，有一中年男子，贼眉鼠眼，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故作神秘。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茶也不喝了，瓜子也不磕了，都凑了过来将他围住：“那你倒是说说，这其中的隐情是怎么个隐法？”
“嗨！你们这就不知道了，我有个远方亲戚在姜府里面当差，听说……是这邵府为了侵占姜家的财产，设下的陷阱！不过这姜老爷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己在外头包养寡妇也就算了，见到自己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窟窿也填不满了，就卷着家里所有的金银财宝，带着寡妇跑路了！”
“这姜老爷，就这么跑了？”
“千真万确！”
“那这么说……这姜老爷，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跑了，留下一家妻女，连点银钱也不给人家留下，回头债主逼债的花，要人家一窝女眷如何？”
也有好事者插嘴说道：“这就不关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什么事了，诶不过……姜老爷包养的这寡妇，是不是咱们西市巷子口那家杂货铺的老板娘？我可是早听说她跟个大老板不清不楚的……没想到，还真是这姜老板啊……”
“除了她还有谁？真是坏了咱们西市的风气，我也是不懂那个姜老板，放着家里一窝美人不要，非得去搞这么个破鞋，指不定还替别人养孩子。”
“就是说啊……”
茶摊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最近临安府的大事，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姜老爷带着银子和西市的寡妇跑了。
“砰”！
茶杯掉落在地上，被摔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不过发出的声音，倒是将众人从沉闷寂静的气氛中唤醒。
“你们可是想好了？是给银子？还是给铺子？”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正端坐在客座的红木椅上，对着安氏说道，瞧着面容虽不如安氏年轻秀美，却是一脸的和善，穿着宝蓝色的交领上衣与鹅黄下裙，看着很是富贵。额头点了一朵朱砂，还隐隐有些菩萨气，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见众人不说话，那中年女子以袖掩面，似笑非笑着说道：“听说你们当家的，昨夜里带着银子，和西市那个杂货店的寡妇跑了？哎……说起来大家都身为女子，我当然能理解你的苦楚，这男人没了，银子也没了，守着偌大的家产，留你一个女人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就给了我们邵家，从此以后经营下去，也不辱没了这么多年的基业。”
“夫人真是好口舌。”姜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此人便是邵家那位老爷的正妻，也就是与她订婚那人的母亲。
“按夫人的话说，你们邵家倒也是和善做派。却不知我们姜家的产业，你们就这么拿了去，日子还能不能过的安生，这一口口的人血馒头，可是好吃？你若是来退亲的，那就麻烦快些，替令郎再另谋一门好差事。若是其他的，我姜芹也有的是时间，同您慢慢的耗。”
姜芹出口也毫不客气，谁知那邵夫人，竟是完全没生气的模样，仔仔细细地将姜芹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也是听我家下人来报，才听闻姜小姐的风采。可惜啊可惜……若是放在别人家，我倒是十分欣赏，这般的性子，也能成为我儿的贤内助。”
邵夫人顿了一顿，抬头瞥了一眼安氏，眼带讥讽地说道：“可惜投胎错了人家，有一个不争气的娘……还有个没出息的爹……这样的亲家，我们邵家可不敢要，没得成了累赘，拖累了我们。”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将退亲文书拿过来，赶紧断了这门亲事。”姜芹也不跟她客气：“夫人好给令郎再谋一门好亲事。”
邵夫人忍不住拍了拍手：“果然爽快！不过我知道，你们姜家怕是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
“想必邵夫人也不愿邵家从此出门被人指指点点，你们邵家不义在先，姜家蒙难，以此相逼退亲，背着这样一个名声，令公子若想再谋良人，怕是有些难处。”
姜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来回地敲，嘴角带着一些苦笑。此时此刻，她竟有一丝羡慕她这个未婚夫婿。邵家的长辈，处心积虑地要为他谋取前途，甚至连结亲的对象家中的产业，也被布下处处陷阱，一步一步蚕食到他们的口中。
而他们姜家？
二房虎视眈眈地盯着大房，而她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是听闻姜家蒙大难之际，卷着所有的银两银票和金银首饰给跑了，更可气的是，这些祸事，还是由他亲手作下的。
本来昨日教训了那二房，出了一口恶气，甚至还摸到了些眉目，早上却发现姜福全跑了的时候，她差点没气死。
这亲生的爹，竟是一点活路都没给她们留。
没有银子，没有金银首饰变卖，凑不出两万两，便只能拿铺子去抵。若他们不愿交出铺子，邵家人告上官府，有理有据，后果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