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番外(68)

“朝廷陷入危难,此旨意绝非皇上真意,才是其二。”

这话一说,众人震惊地看向主座,直直盯着主帅手边那卷黄轴,纷纷猜想里头写了什么,只恨不能抢过来一睹为快。

林正率先正了颜色,“殿下何出此言?为何下官不曾听闻此消息?恕林正斗胆要请殿下出示圣旨一阅。”

那黄轴乃是天子给主帅的旨意,林正虽资历够老,按规矩也不能僭越,料想樊裕不会轻易给他,但朝廷危难这般大事,他若不表丝毫怀疑,届时出了差错,只怕难辞其咎,便想在众人面前做场戏,为着日后保身所用。

樊裕拿起黄轴,身边一人将那黄轴接了去,递到林正面前。林正心里奇怪地一松,忙接了过来。

帐中众人都紧盯着他,连万金银那边也密切注意着这厢动静,却只见那芝麻小眼一目十行,跳得飞快,却跟不识字似的,眉头紧皱,半响没说个所以然来。

有那着急的问,“将军,如何?”

连问了几声,林正才抬起头,看了主座一眼。

樊裕神情淡而坦然,“林将军以为呢?”

林正又垂目看那卷轴,而后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终于道,“……此事事关重大,请主帅遣散闲杂人等,再行商议。”

朝廷军见将军神色凝重,又如此说,是要清散帐中低职人等,只留将军与主帅商议了,更似坐实了那朝廷危难一说。个个心里惊讶不已,少数脑中还在转动的,只奇怪为何如此大事,竟闻所未闻。

片刻之后,众人被赶出帐,边走边交头接耳,“……这仗八成是打不成了。”

“打什么打……咱们前头卖命,后院起火……一锅端了……”

“……该死……不肯打……蛮子逼急了,豁出去……干起来……下个就是……”

那声音断断续续,层层叠叠,但并未放得很低,因此帐内隐约还能听到些。

这时,帐内已只剩下樊裕、万金银与林正了,林正眯缝起他那小眼睛,不知算计着什么,“二殿下,下官愚钝,未从旨意里瞧出朝廷有何危难,不知殿下何意,还请您指教一二。”

☆、与世隔绝

在江南的西南角上,有一座高耸的青山。

此间繁茂山林隐藏着山口,山腰怪石嶙峋又不见其路,方圆五里,山上虎啸猿鸣清晰可闻,更有森森目光时隐时现,偶有人进,或坠入山崖,或踪迹消失,即便好运下了山,也是形容惧怕,讳莫如深。因此没过多久,便传出山上有妖,久而久之,此间便被传成了“妖山”。

妖,是没有的。只有个没人知晓年纪的老头,带着一群弟子,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偶有人闯进来,留恋此间的便留下,想回家的也随他而去,只需吓他一吓,山上安宁可保。

真上得山去,这里实在是块与世隔绝的宝地,冬有雪花飞舞,雪兔雪狐满山跑,春有百花齐放,野花野草漫山遍野,秋来叶子黄得发红,秋风一起,叶片飞舞如同彩蝶,夏日,山上多雨,,溪水潺潺,屋檐滴答。

然而今岁夏至,清风山上的雨水似乎过多也过大。

起初只有房屋漏水,弟子们还能个个施展武功,上屋顶堵,跳房梁修,拿水盆接,能保一方安宁。而后雨持续数日,庄稼浮尸水塘,天地不仁,却是无计可施。

幸而山上崖壁结实,适当引流,可将落下的雨水引开,不至于连根基也冲刷了去,总算还有个容身之所。

存粮终有吃完的一日。老头派弟子们下山找人借点粮食,个个身穿白衣,不料那曾人杰地灵的小镇,而今却是天翻地覆:庄稼淹了,房子淹了,人也都变了——清风镇上人并不很多,如山上一般,这里也与世隔绝了,只是这时人都出了屋子,衬托得多了起来。

那副场景让未见过世面的弟子们惊骇不已:只见那饿死的,都漂在水里,没死的,个个形容不一——瘦得像骷髅的,老得像祖宗的,害病像诈尸的,趁火打劫的——从前好好的人,而今个个化作了妖魔鬼怪。

住在山上的弟子们最大不过十二三岁,如此场景对他们难免陌生,但看得多些,又都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终于有一个年长些的先想起来,原来七八年前杨骅掌权末期,也是如此景象。

弟子们心地善良,当下背起那老的病的,便往山上去,山路湿滑无比,幸而功夫扎实,又自幼在山间蹦跶惯了,没就此摔下山去,只是背着人,肚子却不时要嘀咕一声,让人脸红。

两个时辰后,一个白眉白发的老头站在屋前,望着密密麻麻的雨注,拧起了眉头。

“师父,药都分了。”虎头虎脑的少年走上前。

“分齐了?”

“嗯,还剩了些许。”

老头回头环视一圈屋内,忽道,“你师兄呢?”

那少年哎呀一声,“方才还在呢!”愧疚地瞧着师父,“徒儿带人去找?”

“找谁?”一个青衣青年从他背后冒出。

他身上湿透了,手脚沾泥,一步落下一个脚印,惹得少年下巴拉得老长。

“师兄,你上哪儿去了,怎地也不打伞?……你看你把这地都糟蹋……”

青年最怕他一开口就没完,指指他身后,“十七,那边有人叫你。”

“谁?”少年半信半疑地扭过头,竟真有人让他拿药,忙放下他的师兄奔了过去。

这边只剩青年和老头,身后夹杂着村民们的呻.吟。

两人半响没有说话,老头奇怪地望他一眼。

青年莫名其妙,“怎么?”

“何时动身?”

他“唔”了一声,转了转眼珠,“什么意思?”

“你当我老糊涂了?”

老头有些驼背,不及他高,这会儿竟让他没大没小地捏住了肩膀,“徒儿怎敢!”

他笑眯眯地看着老人,仍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诈他,“谁跟您胡说了?”

老头瞥一眼他湿漉漉的长发,“后山那墓碑,你醒来可管过?现今如何了?草不好除罢?”

青年“哎呀”一声,懊恼地伸手摸头顶,果真摸到几根杂草,见行迹败露,只好嬉皮笑脸地嘿嘿两声,老头哼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瞥了眼老头,忽然“咦”了一声,“您,您好像不怎么生气啊?”

“生什么气,”老头把屋中环视一圈,“为师教你一身功夫,是为了让你躲在这山上享福的?”

他松了口气,“那您故意吓我。”

随后又半怀疑地埋怨,“不对啊师父,您以前也不会让我去,诶是不是徒儿跟您分开久了,您现在不疼我了。”

老头训道,“下一趟山,沾了些什么臭毛病!你以前一个病壳子,经得起折腾?”瞧他嘻嘻的笑脸,老头又道,“你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趟下山,该知道分寸。”

“徒儿您还不放心么?”

老头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自己没数”?

青年摸了摸鼻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问你,你若下山见了一些奇怪事态,诸如好人吃人,你当如何?”

青年一愣,“既是好人,又怎会吃人?”

老头冷哼,“兔子急了会咬人,好人饿得狠了,自然也是会吃人的。”

青年想了想,“您是说,善人也会作恶?”

“我问你,何为善人?何为作恶?世间万事你见着几桩?世间千万人你见着几个?脸上善恶不定是心中善恶,此时善恶亦非永久善恶。为师入世百年,经了四朝君王,可从未见着什么真善人恶人……譬如一个做了五十年的老好人流着泪去偷,去抢,去杀人吃人,算不算作恶?”

“这……”青年又是思索片刻,“按照律法,偷、抢、杀人吃人自然是恶的……”

“不问缘由?”

“倒也不是不可。”

“倘若律法无用,人人如此,他不作这恶,便要被旁人偷、抢、杀、吃呢?”

青年摇头,“不会。徒儿便不会。”

“哦?”

“无论什么原因,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偷、抢、杀人吃人。不仅如此——我不仅不会被旁人逼得如此,还会让旁人无法逼人。”

这小子还是这般天真,老头听得直摇头。

可还不待训他,他又道,“不过徒儿明白师父深意,山下真到了这样的境地?倘若真是如此,岂非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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