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议论纷纷,京都的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里皆谈论起此事来。
“这些人伢子胆子太大,动土都动到大将军头上了。”
“咳,拐人的事一直都有,只不过那帮人伢子这次倒了霉,碰上惹不起的人。”
“幸而当夜便将人给找回来了,否则被人伢子转手卖了,还不知会经受些什么。”
就在议论刚起,还未及热乎时,便出了一桩更劲爆的消息。
“你们还在说凉大小姐那事呢?那算个什么,你们莫非没听说?”
“又出什么事了?”
“昨个夜里,府衙兵士不是满城搜查吗?那些城外头的宅子铺子也全都没放过,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要急死个人,别卖关子了,说吧!”
“搜到了一处私宅,就在南离山边上,风景好啊,那一进去,院里可是光溜溜一团人抱在一起,一个姑娘家,十来个体壮如牛的汉子,那叫一个壮观。”
顿时抽气声一大片,所有人的兴致皆被提起来了。
“能饥渴成这般的女子,也就是个淫娃荡妇,不知是谁?”
“祎澜郡主。”
四字一出,彻底炸了。
京都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此等丑闻简直惊天骇俗,从未有过,不管走到何处,都能见到兴致勃勃议论着的人。
此事一出,大将军之女被掳之事,便显得乏善可陈,无人再议。
第七十二章
出征戈乌的日子到了, 凉烟又换做男装打扮, 随军而行。
祎澜郡主的事, 沸沸扬扬, 光是百姓议论不说, 连说书的唱戏的全都齐活上阵,阆江边春日风光正好,戏班子趁此搭起台子来, 场场满人。
流言可杀人。
就在今日一大早,祎澜郡主的尸体被发现, 自缢。
此番之下,热议推至顶峰,至于大将军之女被掳, 谁还记得?
凉烟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早饭,只稍怔愣片刻,无太大感觉。
去往戈乌的路,比去渠城好走太多, 无需逢山过山,遇河搭桥, 多为平原, 行军速度要快上许多。
待行了半月,凉烟的生辰到了,冬亦天还未亮便出去寻菌子,想给自家小姐做汤羹。
凉烟回想着以往生辰, 整数时,母亲会操办得热闹许多,除了酒宴,还会请杂耍班子来府上庆贺。
若是平常的小生辰,母亲会亲自做吃食,再送些衣裳首饰过来。
如今在行军路上,诸多不便,凉烟便觉着生辰不过也罢,但见冬亦上心,仍有感动。
冬亦回来时,兜了满衣襟的菌子,还捡了几个野蛋,嚷嚷着要做一份愈变愈美鸿运福星汤。
凉烟笑:“瞧你这用词,最近学字看书可是懈怠了?”
“小姐,这您就说错了,所谓大俗即大雅,奴婢未曾懈怠,反而是大有进步。”
说话间,天边抹上了粉色朝霞,光亮层层增叠,云霞色彩渐深,橙红一片。
“小姐。”
卫忱仓行过来,发梢上还有露珠,递过来一捧香气袭人的野花。
凉烟笑着接过来,多谢还未说出,一旁的冬亦就倒吸冷气,急急抬手去指。
顺着手指的方向去看,但见一堵鲜花‘墙’过来了。
那是大簇大簇,或清雅或鲜艳或含苞或娇娆的繁花似锦,随着花‘墙’移动的,还有几只蹁跹的蝶,一群想落在花蕊间采蜜的蜂。
“他不会是把周遭的花全都给采来了吧?”冬亦望着那片色彩斑斓,讶然出声。
卫忱仓同样惊诧,他天还未亮便起了,却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攒到这一束花,原还奇怪,现在明白过来,竟是先被人采了。
花‘墙’里露出一张脸,本是绚烂夺目的花簇,在那张脸下,却是瞬息被夺去光彩。
凉烟微张嘴,难以置信,此般浮夸之举,应只有司靳那样的人会做才是,怎的……
冬亦在惊讶过后,噗嗤笑出声:“小姐,宴公子昨日来问我,说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我随口说了几样,却没想到宴公子如此实诚。”
花‘墙’里那张脸也极不自然,似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
“阿桑,生辰吉乐,花灿金萱。”
凉烟忍不住了,笑起来。
几人席地而坐,坐在花团锦簇里吃冬亦做好的汤羹。
微风吹佛,花香沉酣,太阳从天边跃出,灿烂的金。
凉云天也过来了,看着满地铺就的花丛,微怔,朝凉烟递了个黑色锦袋。
“也不知在你生辰时送什么好,便送件防身之物吧。”
简单说过几句,凉云天走前,又瞧了眼满地花簇。
“烟儿,你同冬丫头扮作男装随军,还是得注意些,弄这般多花,容易引人注目。”说完又拿眼扫向卫忱仓和宴星渊,“归队。”
那眼神里,没了平日对两人的赞许和赏识,而是防贼般地戒备。
待几人归了队,凉烟打开锦袋,里面装着件金丝软甲。
清早便陆续收到生辰关怀,凉烟心情甚好。座下的越影神驹肆意奔腾,春风卷起凉烟的衣襟,猎猎作响,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心头更为舒朗愉悦。
天黑时,军队选在一处河流旁驻扎歇息。
夜晚的月色很好,银色镀在无边旷野、阔达河流,有光辉随着流动的水面盈盈闪耀。
凉云天送来一整只烤羊,卫忱仓在袖里拢着东西,犹豫再三,是否要送出,目光隐晦瞥向宴星渊,最后还是默然收起。
待吃完,凉云天率先离去,冬亦也急匆匆拉走了卫忱仓。
凉烟心道这丫头又在自作主张,正想将人给叫住,宴星渊出声截断。
“阿桑,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二哥无须送我东西的。”
“平日想送些奇珍异宝,阿桑不收情有可原,但今日你生辰,收礼是应当。”
凉烟总觉着,和宴星渊单独相处,浑身就像爬满蚂蚁般不自在,僵着笑脸致谢。
“在送礼之前,先给阿桑看样东西。”
“是什么?”
见宴星渊往河边行去,凉烟跟在后头。一直走到离军队稍远的地方,宴星渊才停下。
河边的风稍大,些许凉,宴星渊解下外袍给她披上,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凉烟道了谢,拢着衣衫一会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又看看眼前的河畔,暗自揣摩她这二哥是不是又想真情袒露。
“阿桑,我向来不与女子接触,是以一无所知,昨日找冬亦姑娘问询,她说,姑娘家喜欢美好的东西,还举出几个例子。”
“今早的花,阿桑似乎并不喜欢,但还有样冬亦姑娘提到的,我有近似之物。”
不待凉烟说话,宴星渊便已拿了什么东西在手里,往空中一送。
一抹红光冲天而起,凉烟目光不自觉随着升空,但见那红光如烟花盛放。
紧接着,是一道又一道光亮冲起,颜色各不相同,几乎是赤橙红绿青蓝紫全都有,先后绽出,光辉如星如雨,又如彩色花瓣从天际散落,夺去了月的光彩。
凉烟眼眸里映着一束束光亮,奇道:“这是烟花?不太像,烟花绽放的时间更久。”
“嗯。”宴星渊闷闷应答一声,小心翼翼道,“我身上只有宗门的信号弹,的确比不上烟火璀璨。”
凉烟忍不住笑出声:“信号弹?二哥,你放这一排信号弹,不怕把焚九谷的人给引来么?而且为什么会有这般多颜色。”
见凉烟笑,宴星渊目光柔和下来。
“这些在京都使用,方能知会自己人,至于不同颜色,传递出的暗语也不同。”
凉烟坐下来,仰手撑在身后,望着斑斓火光过后,静谧的夜空:“二哥,我理解你。”
“理解遇上意动之人后,想方设法去做点什么的冲动,我曾经也是如此。”
宴星渊隔着半米距离,坐在凉烟近旁,听得这句话,倏地扭过头来。
凉烟仍望着天,但还是能感受到宴星渊目光突如针刺。
“我用尽一切法子,孜孜不倦向他表明我的爱意,想让他看到我的真心,但是没用,他始终不曾看我一眼。”
宴星渊沉了声,冰冷如凛冬骤降:“此人是谁?如此不识好歹,我帮阿桑教训他。”
凉烟轻笑,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自顾自说道:“后来,命运让我清醒明白,更重要的到底是什么,便也对那人彻底断了念想。但是现在,我看透了一点,若是那人喜欢自己,什么也无需做的。若是不喜欢,那做什么都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