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叩榻板,闭目思索,心里有了数。
云鸢进来时直觉气氛有异,看了眼坐在角落裹成粽子般面沉如水的某人,再看什么都没得盖,趴在床上明显心情愉悦的某位,他错过了什么吗?
身后的小黄大夫却毫无所觉,拎着药箱直接冲到白雁归身边,弯腰查看他的伤势。过了一会儿直起身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幸亏没有伤到要害,并无大碍。我再开一道房子调养。”
云鸢放下心来,先找了一件衣裳帮白雁归披上,又叫先前帮白雁归上药的护卫:“陈虎,你领黄大夫去库房看药。”客气地对小黄大夫说,“大人身边缺人照料,劳烦你亲自煎药。”
小黄大夫自然没有意见,跟着陈虎而去。
等到人离开,白雁归这才开口道:“说吧。”云鸢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支开小黄大夫。
云鸢道:“大人,查出来了,楚郡世子韩遂亲自压阵动的手,消息是从恽家泄漏的。”
田诺心头一惊:恽家,指的是恽夫人的娘家吗?他们身为元慈的妻族,怎么会和楚郡韩氏勾结?
白雁归若有所思:“是那个有‘神童’之誉的韩遂?”
云鸢道:“是。”
“神童”韩遂?田诺心中一动,这个人她倒是听说过的。据说他本是楚郡郡守韩守信的庶子,天资聪颖,三岁能吟诗;五岁能行文;七岁献《均田策》,解决楚郡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震惊天下;九岁出《治水疏》,成功治理了楚江水患;十岁发明了造纸之法,楚郡凭“楚纸”获利无数;十二岁设计出曲辕犁,提高了耕地效率,让楚郡的农耕生产力一跃而成诸郡之首因着种种不凡之处,终于成功挤掉他几个嫡出兄弟,成为韩守信指定的接班人。
田诺之所以关注这人,却是因为觉得这人的种种作为怎么看都像是穿越同仁。她当然没有认老乡的想法,不过看着别人能利用知道的知识混得风生水起,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白雁归显然也知道他:“原来是他,怪不得下手如此果断。”上辈子,这人就是一个狠角色,也是他最大的对手。楚郡因他的存在,叫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收服。郭畅惜才,依旧重用他,他倒也为郭畅做成了几件大事,却处处针对自己。
云鸢道:“大人,我已按你的吩咐放风出去,施压于元氏,接下来我们该还是照原计划吗?”
白雁归道:“可。”
“还有一事。”云鸢犹豫地看了田诺一眼。
白雁归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吞吞吐吐的习惯?”眼眸沉凝,不怒自威。
云鸢心中一凛,连忙道:“吴国公府发了世子夫人的讣告,大人不便露面,总该有人代表。”
田诺会意:“我代表阿兄去?”白雁归尚未娶妻,又与兄长分了家,她是唯一可代表他的内宅女眷。
白雁归沉吟:“韩家只怕会刁难。”
云鸢忙道:“有桂枝和花树在,不会叫小娘子吃亏。我再将大人的护卫分一半给小娘子。”
白雁归又看了田诺一眼:他的前身对她真是不错,桂枝和花树,可是他暗卫中最顶尖的两人,这一世,他居然全放到了她身边。
田诺趁机站起:“阿兄,明日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她斗篷中的模样实在见不得人,得赶快回去换衣。
白雁归这回没有拦她,点了点头道:“好。”倒是云鸢道:“现在已经宵禁,小娘子不如先歇息,等天亮”
话没说完,白雁归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云鸢哑然,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当然不是。”
回到乌鹊巷天已透亮。桂枝一夜未睡,焦急地等待着她,等到服侍她回了内室,脱下斗篷,顿时吃惊:“小娘子!”
田诺疲惫地摇了摇头:“什么都别问,我先睡一会儿。”
桂枝果然什么都不再问,安静地服侍她梳洗,换上干净的中衣,甚至在看到她颈上已经变为暗色的痕迹都只是动作顿了顿,只当不看见,服侍她的动作又轻柔了不少。
田诺心神不宁,一觉睡下,天昏地暗,只是乱梦颠倒,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她披上了雪白的婚纱,和面目模糊的新郎一起向爸爸妈妈拜别,爸爸妈妈含泪看着她,又是欢喜,又是不舍。等到她跨上迎亲的轿车,周围忽然变成了大红的花轿,她身上的婚纱也成了大红的嫁衣。
喜帕从天而降,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异样,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羞涩。
再晃神,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掀开了她的盖头,依旧是面目模糊的新郎。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心中却有莫名的安心与依恋,仿佛已找到此生的良人。
撒帐c压床c饮交杯酒一道道程序过去,宾客渐散。红彤彤的新房中只剩下了两人。
红烛高烧,喜帐一层层落下,她华美的嫁衣在新郎灵巧的手指下一件件脱落,随即,他的袍服也落下,露出她有几分眼熟的宽肩窄腰,漂亮腹肌。
她羞红了脸,下一刻,他倾身而下,将她压在身下,唇舌辗转,肆意爱怜。她昏昏沉沉,心跳如鼓,听到他抵着她的唇一声声地喊:“诺诺,诺诺”
这声音?她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乌眉星目,隆鼻薄唇,俊美绝伦。
怎么会是他?她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逃跑。他却一把压住她,定定地凝视着她,乌黑的眸中仿佛藏着一片星空,竟欲将人的全部心神都吸引入去。
这眼神,竟恍惚给她深情缱绻的错觉。他是喜爱她的,不是阿兄对妹妹,而是男人对女人她心头大悸,脑中一片空白,他已俯身下来,唇落如雨。
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身体各处燃烧,她心旌动荡,手足俱软,在他灼热的气息,热情的动作中,渐渐放弃了抵抗
芙蓉帐暖,良宵苦短。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他在耳边问:“诺诺,嫁给阿兄可好?”
阿兄?似有一根利针刺入脑海,她蓦地清明,心头一惊,睁开了双眼。
外面天光已亮,透过重重帷帐,显出帐上精致的水墨花鸟图,外面隐约听到桂枝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还睡着呢,晚一点再来。”
这是在她乌鹊巷的宅子,不是梦中的新房。想到梦中的情景,她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双颊烫得几乎能将手指灼伤。
她怎么会做这样一个绮梦?居然梦见她嫁给了阿兄,和阿兄做那些事?难道她潜意识里也在肖想阿兄?
她心中哀号一声,双手握住脸颊,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竟是如此禽兽的一个人。都怪那个讨厌的异世魂魄,对她极尽轻薄之事,否则,她便是做梦也不会想着和阿兄这样那样啊。还把梦里的阿兄幻想得那样可口。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定是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受荷尔蒙影响,再加上今天的感官刺激,才会做这种梦。
所以,是时候挑个可心的男儿把自己嫁出去了。以阿兄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使排除了元家,她也应该有很大的余地挑选吧?
第50章
吴国公府已是一片素白,纸幡飘摇,来来往往的家丁披麻戴孝,门头匾额上挂上了白色的素缟,连原本的玲珑宫灯都已换成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
田诺来得晚,门口的车马已经散了不少,好处是一路畅通,没有再遭遇上一回的拥堵事件。
正要进国公府大门,忽然,身后传来隆隆的声音,如急雨密擂,风雷卷地,声势惊人。桂枝好奇探身看去,脸色微变:“小娘子,是楚郡的铁甲骑卫。我们避一避吧?”
铁甲骑卫,是楚郡世子韩遂一手训练出来的一支贴身亲卫。马披铁甲,足钉铁掌,迅如闪电,骁勇善战,连元锐的黑甲军战力都有所不如。一旦上战场,简直是所有对手的噩梦。
铁甲骑卫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韩遂来了。
想到自己兄妹与韩妙笙的恩怨,田诺好脾气地点了点头:“那就避一避。”休说她觉得招摇僭越,谢绝了云鸢要给她配护卫的建议,只带了花树和桂枝两人,一个驾车,一个陪侍,就算她把护卫全带上,也没有和韩遂起冲突的资本。
马车退让到一旁,铁骑声从旁驰过,在前方骤然停下,声音划一,竟有如一骑发出,可见平日之训练有素。桂枝悄悄掀开一点窗帘向外看去,忽然“咦”了一声:“韩世子长得真好,看着就如菩萨座下的童子一般,倒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