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旷睨他一眼,没说什么,仍是低头看向沈童。
琴瑟取来了备药,冯嬷嬷从药盒里取出参片,蘸上羚羊角粉,试着喂她。
但沈童秀眉紧蹙,满脸通红,牙关紧咬,冯嬷嬷拿参片在她嘴前努力了半天却塞不进去。
萧旷将手指伸入她嘴里,缓缓用力掰开咬紧的齿缝,冯嬷嬷才得以将丹参片放进她嘴里。
没想到萧旷手上的力气稍许一松,沈童便死死咬住了他的手指,洁白如贝的牙齿深深嵌入肉中,皮开肉绽,殷红鲜血立即从伤口流了出来!
箜篌与琴瑟都是一声惊呼。
萧旷却只是眉头紧了紧,任她咬着自己的手指。
冯嬷嬷到底比丫鬟们有经验,最初的无措过去后急道:“快拿双筷子来!”
靠近门口的丫鬟连忙跑去厨房,取来筷子。冯嬷嬷将两根筷子捏紧了横放进沈童的嘴里,让她咬住,萧旷才得以将手指抽出来,琴瑟急忙替他上药包扎。
过了一小会儿,沈童缓缓松弛下来,不再紧咬筷子,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退。
冯嬷嬷抽出筷子,只见檀木筷上留下了两道极深的齿痕。
萧旷用左手捋开沈童额头上的散发,回头问沈书岩:“苏若川来说了些什么?”
沈书岩总算是等到他问了,急忙将苏若川的来意加以说明:“姐夫,你叫人给诬陷了!”
他见萧旷的神情并无惊讶之色,不由诧异:“咦?姐夫,你已经知道了?”
萧旷淡淡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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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经躺回了卧房的床上。
时近傍晚,屋子里的光线昏暗朦胧,床边坐着的人身形高大健朗,自不会是箜篌琴瑟她们。
他望着她:“你醒了?”
“嗯,醒了。”沈童合了下眼皮,接着道,“你被人告了状……”
萧旷只道:“这事儿你不用担心。”
沈童不觉皱眉:“这事儿可大可小,严重起来甚至可能会丢官论罪。即使不入罪,也很难洗雪这些控诉,还你清白。而且这些人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们……”
“苏若川来过了?”
“……他是好意来提醒我们啊!”沈童想起苏若川今日之举,只觉感动与钦佩。要是她遇上情敌落难,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她所能做得最好之事了。
第169章 【诬告】5
好意?说趁虚而入还更合适些。
坐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时,脑海中浮现过一次又一次的那幕景象,再次于萧旷眼前闪现……
苏若川就这么抱着她,当着他的面,就在这府中!
转过身面对自己之时,他甚至没有流露半点心虚惭愧之意!
她没摔到地上,这当然是值得庆幸之事。然而归根结底——
“要不是他来告诉你这些,你也不会晕倒了。”
沈童本想说她不是迟早会知道诬告之事的吗,忽然反应过来:“要不是苏先生来告诉我,你原本是打算瞒着我这件事的??”
她一下子来气了,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大的事儿你要瞒着我?!”
萧旷急忙扶住她肩膀,劝道:“别动气,小心又头晕了!”
沈童瞧见他眼眸里关切的神色,不由心一软,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只是仍带不满地嘟哝道:“遇到了什么事儿,你别总想着自己扛下一切,你肩膀再宽,再能扛,那也只是一个人,比不过人多主意也多啊。”
“那也得有防范警惕之心,不能什么人的主意都听。”萧旷用不以为然的口气道。
沈童听出他话里所指,又不由烦躁:“阿旷,苏先生前来只是好心提醒一声。书岩、冯嬷嬷都在场,我们从始至终只是在说正事儿。一屋子的人看着呢!”
是啊,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呢……
萧旷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提这事了,你先躺下。”
他手掌托在她脑后,帮她靠上枕头时不经意压到了手指,眉头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
当他缩回手时,沈童留意到他手指上包裹的纱布,讶然道:“你手怎么伤了?”
萧旷不在意地道:“破了点皮。”
可平时他要是刮破个小口子,或是擦破点皮,根本不会包扎得这么好。沈童捉住他的手细看,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伤的?”
萧旷嘴角动了下,微微露出点笑意:“那就要问你了。”
“我?”沈童惊讶极了,“关我什么事?难道是我弄伤你的?”
“是啊,就是你咬的我。”
说是她倒下时带到或是撞到的也就罢了,说她咬人,沈童无论如何不肯信:“我都晕过去了怎么咬你?好好的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咬人?”
她得的又不是狂犬病!
萧旷点点头:“没错,就是你咬的,且一咬住就不肯放了。”
沈童仍是不肯信,非要叫冯嬷嬷进来问个究竟。萧旷只好把喂药时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下。
沈童轻轻地“啊”了一声,神情显得有些茫然:“阿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昏过去时还会咬人吗?”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和我以前受的那些伤根本比不上。”萧旷满不在乎地道。
沈童心头依旧有些惘然,愣怔了片刻,才低低叹口气:“哎,说来还是我这身子不争气……”
萧旷摇头,宽厚的手掌轻抚她的小腹:“不,都是让这小东西害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沈童噗嗤笑了出来:“还没出生就这么能折腾人,真不知道是像谁。”
萧旷从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向前俯下身,侧颊贴上了她柔滑的脸庞。
沈童合上眼,男人的侧颊上带着胡茬,稍有点粗砺,带来些许刺痒,温热的气息亦随之而来。
然而沈童总是静不下心来,与他相拥着温存了会儿后便唤箜篌进来,让她去取苏若川留下来的那本折子。
萧旷直起身时,微微皱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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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冯嬷嬷来了,一进屋便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见他们两人神色平和,没有什么不快之色,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萧旷接过折子却不打开,询问冯嬷嬷:“药可煎好了?”
“回将军,都煎好了。”冯嬷嬷回话后又请示沈童,“姐儿先用点粥菜吧?”
沈童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吃药之前肚子里先垫点东西比较好,便点了点头。
她用饭的时候,萧旷便坐在一旁翻阅折子。
沈童皱着眉,忍住作呕反胃的感觉一口气喝下整碗汤药,用桂花水漱了漱口,再往嘴里塞颗松仁粽子糖。
刚喝完苦药,舌头对甜味的感知十分迟钝,总要隔上一会儿,那甜味才一点点地渗透进味蕾里面。
她把糖换一边含着,问道:“阿旷,你还记得么?刚来杭州时我们买下的第一所宅子,有人上门来找我们讨债闹事儿。”
“记得。”萧旷往前翻着折子,指着其中一页道,“就是这一条罪状吧?说我霸道蛮横,欺压乡里,借钱不还。”
“那件事情我曾叫葛叔去查过,宅子原先的主人叫费明义,欠了不少人债务。其中有个债主姓雷,他说自己有个表哥叫赵开顺,据说就是这个赵开顺亲眼看到费明义进入府中,去告诉了他们,他们得到消息便急急忙忙赶来讨债了。”
沈童接着道:“之后我让阿梨暗中跟着这姓雷的债主回去,查到他家住何方,打听下来,他们倒是有个亲戚姓赵。阿旷,你说那个赵开顺会不会和赵直有关联?”
“赵是大姓,也不能说因为都姓赵,两者就一定有关联。”萧旷沉吟道,“不过值得一查。”
沈童又道:“海禁解除之前,哪怕擅自出海是违反律法之举,也会有不少商贾因其巨利,私下出海贸易。而他们若要长期走私,必然要贿赂沿海官吏,好让他们对其睁一眼闭一眼。这些人在很久以前就成为利益共同体,即使圣旨解除海禁,仍有一部分人想逃避赋税,便会继续与官吏勾结。”
“赵直在时,因为他占据海岛,持有火炮武器与船只,又与霓寇勾结,朝廷视其为心腹大患,集中兵力攻打,顾不上其他的走私团伙。而赵直一伙被剿灭后,其他的走私团伙担心被清剿,就先下手为强,想方设法要将你除去了。”
萧旷点点头,合起折子道:“我会去查的。”
他望着她,柔声劝慰道:“你不能太过劳心劳力,这些就让我去解决,你别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