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韫又往下滑了一点:“可我听说,父亲要替你去户部尚书胡大人家议亲了呢!”
阿兄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点点汗水,他握着阿韫的那只手也开始打滑。“不是那样的,阿韫,阿韫!你听阿兄说!”
“阿兄要丢下阿韫,抛弃阿韫了是吗?既然如此,阿韫还不如去死!”已经快要掉下树去的小女孩厉声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仿佛是在威胁,可又像是在乞求,其中又隐隐掺杂这一丝得意,让人捉摸不透。在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而就在她说出“去死”的那一瞬间,她挣脱阿兄的胳膊,义无反顾的朝着树下跳了下去!
李令姜顺着她的视角向下一看,发现那树下竟是万丈深渊!
她登时剧烈的打了个哆嗦,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李令姜的脑袋撞在了身下的桌板上,磕的她生疼。昏暗的晨光透过窗户纸钻进她的眼睛里来,是天快亮了。而就在同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疲惫的呼唤:“——阿韫·······”
李令姜瞬间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了,给大家更新一章肥的,大家周末愉快呀!
第57章 大捷
太阳还未完全从云后露出她神秘的脸庞,天光是微明的。亚麻色的微光使得李持明的面容看起来不甚真切。李令姜扭过头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在微微晃动。她面前的蜡烛早熄灭了。烛泪在烛台上堆起一簇红色的花朵。李令姜对着那影子迟迟疑疑的开口道:“皇——皇兄?”
“噗”的一声,一根蜡烛被火折子点亮了。李持明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火光中——透着疲倦。然而,满怀欣喜。
“阿韫········”他轻声呼唤着,把手里的烛台放在了桌面上,张开双臂拥住了李令姜。李令姜猝不及防,被他抱个满怀。躲都躲不及。她出于条件反射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李持明连忙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
他把头埋进了李令姜的肩窝里,虽然那里铠甲支棱起的硬皮会把他的下巴硌得很痛。李持明的声音疲倦又脆弱,轻轻地,沙沙的。“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说。说完把李令姜推开一点,黝黑的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李令姜:“阿韫,阿韫,阿兄这次差点死在郭穆勒北。若是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为了我掉一滴泪?”
他的脸上满是污渍,红到发黑的污渍。翘翘的鼻尖上还有一抹灰色的尘土。皮质发冠上被削掉了一块,发髻散了,几缕头发落下来挂在了脸上,身上的铠甲也遍布砍痕和血迹,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生铁的味道。然而眼睛却出奇的亮,仿佛暗夜里的流火,夜空中的星昴。嘴唇因为干渴而起了皮,瞧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初春的拂晓乍暖还寒,李持明的耳朵尖被冻的红通通的。李令姜第一次发现,她阿兄的耳朵尖就像传说中的小精灵耳朵一样,红透了的时候会尖尖的竖起来。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无比的脆弱,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人尽可欺的脆弱,而是一种繁华背后的落寞,一种孤独的脆弱。他脆弱的很动人。
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听到李令姜的回答,李持明有些着急了。他用略显粗糙的双手捧着李令姜的脸,拇指在她脸颊上无意识的蹭了蹭。李令姜听他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对不起,阿韫,是阿兄失态了········又让你听到了这种尴尬的问题。你·······就当没听过罢!”他局促的笑笑,站起身来道:“我才刚从郭穆勒北回来,一进城就赶紧来看你········一身的血········没吓到你吧?我去洗了这一身的血腥气!”
他转身就走,像是要逃离什么令他绝望又难堪的灾难现场。忽然间他停住脚步,旋即痛苦的弯下腰去,地动山摇般的咳嗽了起来。李令姜连忙冲上去想要扶住他,却见他身子微微一晃,把脸深深埋在了两手之间,片刻后抬起头来,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因为咳嗽而涨的通红的脸充满歉疚的看向李令姜。李持明的肩头轻轻晃动着,若无其事的说:“没事没事,受了点风寒,我——我去洗洗。”
李令姜忽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都要发出誓言般的喊道:”会!我会!如果你出事,我会很难过!会哭!“
他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转过脸来看向满脸倦容的女孩儿。后者的额头经过一夜的挤压,被桌子边沿压出了一道红彤彤的痕迹。此时瞧着就有些滑稽。可她专注又认真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所以,以后每一次上战场,也请你像今天这样,毫发无损的出去,毫发无损的回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健健康康的回来,咳嗽着可不行!”
李持明呆了一呆,定定的望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她说的似的。片刻之后,他温柔的笑了起来。
“好!”他说。“阿兄答应你,阿兄有阿韫的祝福,以后到了战场上,所向无敌!”
停了停,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低下头把手伸进铠甲里摸索着什么。李令姜站起身来走上前好奇道:\"皇兄,你找什么呢?“
李持明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块比目鱼玉佩笑道:“这是你的比目鱼佩,阿兄当时拿走了你的,把我的留给了你。现在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了,还给你!”
李令姜不禁莞尔,被李持明这小朋友般得意洋洋的语气逗乐了。她低下头一看,果然在自己铠甲的腰间束带上看到了李持明那一块比目鱼佩。李持明那块鱼儿嘴巴朝左,她那块嘴巴朝右。两条鱼又是阴阳八卦之势,对在一起,正好能拼成一个圆。以前李令姜都没想这么多。今天又看见李持明把两块放在一起了,方知这两块玉佩可能还有点有情人定情的意思。她脸红了。低下头去解下那玉佩嗔怪道:“这玉佩一阴一阳,一左一右,怕不是还有意思,是一男一女吧?”
李持明笑了起来,一口小白牙愣是让他笑出了阴谋得逞的狡黠感。他把自己手里那块阴佩举起来晃了晃,口中笑道:“你觉得呢?”
李令姜瞪了他一眼,一伸手抢过了他手里的玉佩,把两块并在一起一扣,轻轻一声“咔哒”,两条鱼咬在了一起。她得意的看了李持明一眼道:“玉佩有左右,属阴阳,一人带一块影响不好。既然如此,那这两块都归我啦!”
李持明瞪大了眼睛,为她这一招不按常理出牌而哭笑不得:“·······不能吧······阿韫!那两块玉佩很珍贵的!”
“哦?贵吗?”李令姜故作茫然的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又对着李持明笑道:“贵了才好,贵了,哪天我陪皇兄微服出巡若是没钱了,我就把它当了换钱!”
“是珍贵,不是贵········”
“珍贵了肯定贵呀,怎么,你舍不得啦?”
李持明算是彻底被她打败了,一整个的哑口无言。张口结舌的望着这个笑的前仰后合的丫头半天,李持明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陛下这次当真神勇无比,亲斩敌军五十余人!臣真心佩服!”
李持明洗掉了身上的血渍和生铁气味,又穿回了锦袍常服,邓虎臣换做家常打扮,陪着他用早饭。李令姜坐在他们对面,听了这话后轻轻勾起嘴角道:“邓总兵,你再多说一点皇兄此次出征的英勇战绩给我听听,咳!都怪皇兄!说好了带我上战场,临了儿了不带我!皇兄你瞧,你往后少了一个让我崇拜你的机会!”
李持明听了这话,并不反驳,只是哈哈哈的笑。邓虎臣察言观色后小心翼翼的说:“郡主有所不知,陛下这次不让您去,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呀!”
李令姜放下筷子,一条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托住脑袋颇为不信任的斜眼看着邓虎臣,嘴角挂着一丝疑惑的笑。邓虎臣偷偷瞟了李持明一眼,转过脸来道:“陛下不让小臣同您讲。这次出征,打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察必商队,是察必派来攻占郭穆勒北的骑兵先遣队!”
李令姜心里的疑团总算解开!她就说嘛,之前听说察必派了小股部队在郭穆勒北设立屯军点,但规模很小,才几十人。若是此次只为打击私自同甘宁地主贩卖棉花的商队和屯军点,根本犯不着出动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更用不着李持明本人来亲征啊!她想到这里,对着李持明一挤眼睛:“难怪呢皇兄!之前我就奇怪,一个察必商队,至于让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吗!原来是那察必贼子真有野心,要伺机吞并郭穆勒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