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73)

关于钱的事,从来不属于李明楼思考的范围,王知的书房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窗台桌案上鲜花怒放,改造过的净房内热气腾腾将她整个人笼罩。

净房里挖了一个小水池,水池下有炭火燃烧,让它变成了温泉水一般。

李明楼站在水池边解开衣衫,想着刚收到的信。

李奉景和项九鼎要隐瞒剑南道以及找个人替代李明楼去太原府成亲的事,她已经早就知道了,这是留在李奉景身边的人送来的消息,虽然李奉景和项九鼎都用自己的人送信,但想要拆封信看看内容对于剑南道的随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接到的是剑南道送来的消息,提到李家最终确定的人选是李明琪。

李明琪要代替自己去太原府跟项南成亲了。

李明楼觉得很有意思,李明琪成了李明楼,那她又是谁?

最后一丝衣衫褪去有凉意袭来,李明楼深吸一口气,不是为了抵御凉意,而是为了抵御入水的疼痛。

她已经竭力的减少洗漱,因为这身好似死人腐尸的皮肉入水如受刑。

李明楼一口气憋住跨入水池中,人被热水热气淹没,身体也僵住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不疼。

是错觉吗?

李明楼低下头,热气笼罩她的脸,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举起手臂贴到眼前,白莹莹的水汽白莹莹的肌肤,那些刺目的烂斑不知什么时候变浅变淡。

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李明楼抬起头,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一口气还憋在胸口,念头还盘旋在先前,李明琪成了李明楼,那她是谁?

“我是谁?”她张口吐出这口气,“我是…..”

门外传来说话声。

“夫人,少夫人在洗澡呢。”金桔声音清脆,“婢子伺候你也洗漱吧。”

妇人的声音轻柔:“等雀儿洗好了吧。”

李明楼从水池里站起来,带起水声哗啦响。

“我是雀儿。”她说道。

她,不是李明楼了。

第八十六章 其意不解

金桔陪着妇人说话,耳朵一直竖着,听到净房传来的声响。

“小姐。”她如同猫一般跳起来,“怎么了?”

在妇人面前,金桔对李明楼的称呼没有变,妇人好像只自己把李明楼当作雀儿,其他人怎么称呼李明楼她都不在意。

金桔跳到了净房门前,做出冲进去的姿势。

李明楼洗漱从来不让人伺候,金桔明白她不想让人看到身上的伤。

在金桔已经坚持不住要冲进去的时候,李明楼的声音传来:“没事。”

金桔稍微松口气站好在门边,耳朵机敏的竖着,没有李明楼摔倒的声音,也没有走动或者穿衣服的声音,似乎变得无声无息不存在了。

没有昏迷吧,声音很正常的呀。

“雀儿怎么了?”妇人问道。

金桔要答话,李明楼的声音再次从内传来:“我洗好了,这就出来。”

这次说完内里有水声有脚步走动有衣衫沙沙。

李明楼走了出来,换上了新的素色里衣,宽宽大大罩住全身,脸也重新包裹,一如以往。

金桔仔细确认没有问题不用搀扶,这才走开去端热茶。

李明楼走到妇人面前,妇人坐在椅子上转过头看,微微一笑伸手:“雀儿你没事吧?”

李明楼看着妇人,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金桔端了热茶:“你们要不要吃些点心?昨天小姐喜欢吃的那道点心,元爷把人请来县衙当厨娘,随时都能吃。”

李明楼柔声问妇人饿不饿。

妇人温婉又含蓄说吃一点,金桔便高高兴兴的去了,李明楼坐下来拿起桌上扔着的书卷:“讲到哪里了?我来继续讲吧。”

妇人笑道:“讲到苏三娘打翻了妆匣。”

李明楼便翻找到那一张开始接着读,读了几句微微停顿,雀儿认字吗?她看眼妇人,妇人坐在椅子上听的认真,并没有什么质疑。

对于这个疯傻的妇人来说,她只记得身边有雀儿这么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并不知道也不在意。

李明楼低下头继续读故事,金桔拎着食盒进来将精细味美的点心一一摆开,三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夜色沉沉,妇人和金桔都已经睡去,李明楼站在窗边,她有避光亮的习惯这边的灯火都熄灭了,但因为县衙以及城中亮着的灯火入目并非一片漆黑。

李明楼将脸上的裹布一条条的揭开,额头鼻子下巴整张脸慢慢的展露在夜色里。

留在窦县后她的身体真的没有疼痛过,为了避免被天意察觉,她始终都没有敢说过留在窦县,只能委婉的说要窦县。

这就像在江陵府她说暂时不去太原府那样,只能缓解疼痛,让伤口好一些则是她启程去太原府。

现在她并没有往太原府去,伤口竟然好了,真是因为她现在不是李明楼吗?

李明楼应该去太原府否则就是违背天意,天不容。

现在有个李明楼去太原府了,而她则变成了雀儿。

她不是李明楼了,所以天就不管她了。

也不对啊,雀儿已经死了,那她假作雀儿活着,在老天的眼里就是一个鬼啊。

鬼,不是更不应该存活与世?

李明楼抬起头向夜色伸出手。

一夜过去了,没有天雷滚滚大雨倾盆,没有山崩地裂房屋倒塌,冬日的晨光铺照在院子里。

元吉踏着晨光走进来,他每日晚上归来给李明楼传达外边一天的事以及新得到的各方消息,早上去军营之前来见李明楼看她有什么吩咐。

他刚走到院落中,屋门就打开了,不是小金桔,而是李明楼。

李明楼如以往的打扮走出来,金桔在后急急忙忙的撑开黑伞遮挡晨光。

小姐要出门?

自从留在窦县,小姐几乎连书房都没出去过,虽然她说话精神都很好,元吉还是猜测她身上不舒服,或者担心身上不舒服。

虽然寻找大夫神医是假的,但通过方二知道,小姐身上有病有伤是真的,非常奇怪的没有办法解决的伤病。

李明楼站在台阶前喊了声元吉,声音就像青雀鸣叫,元吉脸上不由浮现笑容。

“我去军营看看。”李明楼说。

军营现在不是窦县的军营,而是他们的壮丁营,小姐去看看成果也好。

元吉唤来方二准备了车马,李明楼带着金桔和妇人一起前往,县衙里的官吏们得知忙也要陪同,李明楼并不拒绝。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穿行在大街上,引来民众围观,现在因为山贼祸乱大家心里不安,也无心做事,待听到是武家夫人们去军营,便有不少人跟着去。

军营那边接到消息,待李明楼一行人到来,一声号令营门大开,两队官兵持械列队而出,乍一看到这两队官兵,窦县的诸人吓了一跳。

杜威的兵马在那一夜基本都死光了,军营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除了割草喂马洒扫也干不了别的,现在这突然出现的两队五十人的官兵是哪里来的?

他们兵服整洁,甲衣盔帽齐全,身姿如同兵器一般凌冽,神情如同冬日一般冷漠,齐刷刷的跑动,让走在最前方的窦县官吏们下意识的勒马停下,在县衙养尊处优的马匹也发出一声嘶鸣,捣马蹄向后。

光州府说淮南道已经派了兵马过来,这是已经到了?

“啊,那是我家男人!”

“咿,那个是我三表兄啊!”

“张狗剩!张狗剩!”

跟在官吏后边的人群中忽的响起喊声,如潮水般涌涌,好多手举起向站稳在两边的官兵指点挥舞。

官吏们反应过来了,这些不是官兵,是民壮,民壮中有他们也熟悉的面孔站出来。

差役张小千手握跨刀铠甲哗啦响:“请大人们入营。”

官吏们打量这些民壮面色由惊讶变成了不可置信,民众涌涌靠近了,但不管是高头大马上官员们的视线,还是亲朋好友民众嘈杂的招呼,这些民壮如同木桩敲定在地上,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杜威那些官兵当初也没有如此气势呢,官吏们对视一眼,光州长史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他们还记得上次来这里见到的场景,堪比庙会上的杂耍,指望这些民壮来剿匪守护窦县完全是说梦话,吓得长史脚不沾地的连夜跑了。

这才过去没多久,兵还真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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