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说话就是啰嗦,刺史捡着要紧的听了,就是要留下武氏一行人,让她们闭嘴。
“她们肯听吗?”刺史捏着胡须。
“为表诚意,下官亲自去,不过要以大人的名义写一封信,表明这是州府所托。”长史道。
扣个章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刺史点点头,还是更惦记道府那边。
长史看着手里的两封文书:“不如这样,把事情的经过稍微改一改。”
改?怎么改?刺史不解,发生的事实还能改?众目睽睽之下啊。
“小细节改一下,不影响事实也不影响结果。”长史指着文书上一段,“将这里改成,王知杜威与山贼奋战而亡。”
当道府的人们看到这种描述的时候,就会想象到窦县有山贼为乱,知县和官兵奋力剿匪捐躯。
剿匪而亡,与被匪突袭入城剿杀意义完全不同了,官府面上有光,民心也会因此而激愤,报到朝廷里,不会受到苛责,反而会被表彰追授。
那路大人的政绩就不会有太大影响。
“更何况下官说的也是事实,王知县与杜将官临死前必然与山贼奋战了。”长史道。
刺史露出戚容:“那是必然,王知与杜威都是德高望重,公而忘私,为民不惧生死之人。”
长史道:“窦县如此勇义,道府不会袖手旁观,必然立刻会派兵。”
这样派兵不再是亡羊补牢,路大人心情和面子都极其好看了。
刺史赞许的点头:“快,速速写信报加急送去道府。”
长史应声是立刻亲自研墨提笔。
事态紧急,州府日夜不休,两方信报两方兵马连夜出了州府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光州府长史亲自来到窦县,让窦县官员们战战兢兢,待长史一把握住主簿的手让诸人节哀时,大家提着心放下来,长史简单的问过他们一些情况,便立刻要见武夫人一行人。
主簿和官吏们准备了几天的各种说辞没有派上用场,但大家很开心,正如主簿所愿,州府会直接问武夫人一行人,省的他们耗费心神。
李明楼带着妇人见长史,简单说些场面后便告退,具体的应酬由元吉负责,长史也并不在意这个小女子和疯妇,与元吉问答来往几次就更加肯定了这一行人来历的确不凡,至少在行军打仗上是有真材实料。
长史最后一丝担忧消失,他并没有欺瞒自己的打算,将对刺史的说的对元吉说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元吉一行人在此地多留时日,且暂时不要告诉梁振真相,说罢以长史的身份对元吉行礼。
话不多人老实的元吉只能应下,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请长史到兵营鼓励民众安抚民心。
他们不能以振武军的身份做事,私人护卫的身份当然比不上官府有说服力,长史明白元吉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与元吉携手带着窦县一众官员,从大街上招摇而过,让全县民众都知道州府上官来了,再来到兵营探视民众组成的剿匪队。
伴着军鼓号令,长史和窦县的官员们看了一场衣衫不整兵器混乱行军列队歪歪扭扭的演练。
“好,非常好。”长史看完热泪盈眶大赞,“窦县万千子民的安危就系诸公一身了。”
民丁们这辈子第一次被称为公,还是知州来的大官,激动轰然举着各种兵器愿以此身报国。
长史神情欣慰脚不沾地谢绝了主簿等人的邀请。
“已经急报去了道府,兵马很快就会到来。”他说道,指着兵营里的乌泱泱的民丁,“有此等民壮我和刺史大人也暂时安心。”
安心的刺史连夜离开了窦县。
窦县主簿等官吏也安了心,这件事已经基本落定,上边不会追责了,反而听长史的意思还会有奖赏呢。
民众也安了心,州府道府都知道这件事了,会立刻有兵马来守护他们,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入夜的窦县寒风都柔和了许多。
金桔将桌上的灯罩上,变得更加昏昏,让坐在案前的李明楼蒙上一层薄纱。
元吉道:“小姐正如你所料。”
州府并没有立刻派官兵来接管窦县,反而将窦县的防御给了他们。
如愿是让人开心的事,但李明楼只有一声叹息:“我倒是宁愿不如我所料。”
一县的父母官和兵都被杀了,万民失去了庇护,上官却并不在意,乱世不是她说的年底就要到了,而是现在已经到了。
第七十八章 一切刚开始
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里皇帝荒唐,地方上的官员又能好到哪里去。
上一世她知道乱世,现在则是亲身经历其中,感觉是不同的。
世事滚滚向前已经不可阻挡,李明楼收起了叹气:“四老爷那边的消息切断了吗?”
元吉应声是:“那边送来消息,四老爷和项九鼎已经开始寻找大小姐了,但他们还没有给剑南道和江陵府去信。”
李明楼不在意他们,让金桔点亮灯:“我来给明玉写信。”
她的行踪当然不会瞒着李明玉。
“剑南道那边我就只给严茂林荏桂花李敏说一声。”元吉道,“这个消息也就到他们四人为止。”
他没有提项云,李明楼很满意的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了,元吉叔你…..”
元吉笑了,截断她的话:“我的身体很好,也不辛苦,还没开始训这些民丁呢,一切刚开始。”
小姐心情又变好了,金桔在一旁举着灯过来,笑道:“我偷听县衙里有人私下议论说练的乱糟糟跟放羊一般,原来是还没开始啊。”
元吉道:“不能一开始就把羊吓跑。”
要练的好是要很辛苦的。
这些因为一时热血来军营拿起兵器的民众,如果立刻把他们变成真正的兵丁,只怕人都会跑光。
那种苦和累,会让人宁愿躺着等死。
这些金桔不懂也不多言,笑嘻嘻的应声是,将灯放下,摘去先前灯上的罩子,室内变得明亮。
“光州府是没有问题,淮南道也不过如此。”元吉道,“现在要注意的是浙西安德忠。”
毕竟这些山贼可能是他的授意,知县和杜威也可能被他收买,现在一锅被端了,他可能善罢甘休?
“明杀我们不怕,他能收买窦县,不能收买整个淮南道。”李明楼道,“暗杀,我们就继续剿匪,这正合我意。”
元吉点头应声是。
“而且我认为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做。”李明楼道,回想着姜亮刘范对安德忠的评价,“安德忠懦弱又多疑,他这次是奉安康山的命令做事,事情没有做好,他不敢打草惊蛇乱了安康山的大计。”
元吉没有跟安康山打过交道,李奉安后期将剑南道布置的严密,外界很难刺探,他也不去刺探他人,尤其是安康山等与之势力差不多的节度使。
多疑的人想的多,懦弱的人行动力很差,这真是一个对他们有利的性格。
“雀儿。”
妇人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人也走到了门口,金桔疾步过去伸手,如果李明楼不想这妇人过来,她的手就会变成阻止,如果李明楼不拒绝这妇人,她的手就是搀扶。
“怎么还没睡?”李明楼问,站起身来。
金桔搀扶着妇人走过来,殷勤问:“夫人你要不要喝茶?”
妇人对金桔笑了笑:“不喝了。”感觉着室内有其他人在,“雀儿你还在忙啊?”
元吉对李明楼俯首施礼,李明楼点点头:“元吉叔你早些休息。”
她在妇人面前并不掩藏对自己人的称呼,试探多次这个妇人只认得雀儿和武鸦儿的名字,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认识的也都是陌生的,并不在意。
元吉离开了,李明楼坐下来:“我写一封信就去睡。”
因为担心这个妇人一个人睡害怕,虽然妇人并没有说害怕,但她常常会问李明楼在做什么,李明楼便让她在这边睡,自己则在外的小床上,金桔去睡了单间。
“给鸦儿写信吗?”妇人含笑道,她的眼上还蒙着李明楼给的那条布,露出的面容在灯下一笑温婉,“鸦儿收到信会很高兴。”
李明楼握着笔顺口接话:“你要给鸦儿说些什么吗?我来写下来。”
妇人含笑摇头:“我见了他再说吧。”
一如既往,虽然儿子挂在嘴边,却从不多谈,李明楼一笑继续给李明玉写信,妇人在一旁坐着并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