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了。”李明楼对他施礼。
虽然她掌控了窦县,但论起安定民心,还是这位土地爷最有效。
自从被围城以后,李明楼没有再关着县衙里的主簿等人,但他们也没有出来,依旧在县衙里喝茶下棋看书,接到消息说主簿大人带着那几个官员走出来时,元吉还有些担心他们要趁机煽动什么。
没想到是来鼓舞安定人心的。
那几个官员没有跟着来城墙,已经散开混入县衙里,跟其他官吏一样忙碌去了,其他官吏也没有丝毫的疑问和多看两眼,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一般。
主簿扶着城墙眯眼看向远处,越过矮围墙可以看到跪地的民众,那个被砍死的老者尸首无人理会,哭声喊声求救声不绝,在他们后边的兵马列队充耳不闻,手中的弓弩对准这些民众。
“没想到,真如武少夫人你所说的,世道乱了。”他说道,“我活了这么久了,竟然在大夏看到了这般场景。”
李明楼道:“我倒是想这些不如我所说,只是,我说了也不算,主簿大人,你将来看到的,只会比这个更惨。”
内城门打开的时候,外围墙这边的安德忠兵马已经察觉到,一阵骚动揣测后,看到一队兵马越过围墙走出来。
一开始看到这些兵马齐大用嗤声,他可没有被他们身上穿的兵服吓到,这些都是民壮而已。
这是害怕终于出城认罪了吧,但兵马越来越多,还行进成阵,他的脸色变得不可置信。
这些民壮难道是要跟他对战吗?
他们是不是疯了?
天光已经放亮,越过围墙走出来的民壮越来越多,随着令旗,走出来的民壮合拢散开拉长,站在对面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个外方内圆的阵型,这种阵型,进可攻退可守,正是野外对战的阵型。
齐大用忽的爆发出大笑,将身边举着盾牌相护的卫兵一把推开,举起适才被箭矢击中的大刀。
“他们要死,便让他们如愿!”他厉声高呼,再看向窦县的城池,愤怒激动让他的脸变得扭曲,“踏着他们的死尸,将窦县鸡犬不留!”
伴着他的一声号令,兵马齐动,地面震动,丝毫没有给窦县民壮们说话或者喘息的机会。
“射。”方阵内的一声号令。
手握弓弩的民壮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射出了箭矢,箭矢如雨扑向来人,让最前方的乱兵跌下马。
“快逃。”民壮们齐声高喊。
这箭矢不是要阻止对面的袭来,而是为那些被抓的百姓求的生机,百姓们纷纷向两边逃去,能不能逃掉就看各自的运气了,努力是已经努力过了,余下的就只能看命了。
一波箭矢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经不适合弓弩了,距离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
“长枪!进攻!”指挥的大旗发出号令。
外围的盾兵闪开蹲下,手握长枪的民壮冲了出来,在冲出来的那一刻,先前的紧张畏惧全都没有了,只余下木然,脚不是自己的,是跟随旁边的同伴一起走,手不是自己的,是跟随旁边的同伴一起挥动。
同进同退!
同进同退!
不死不惧!
.......
.......
前方的城池隐隐可见,大路上一队官兵迎来。
“站住!你们什么人!”他们厉声高呼。“无令不得前进。”
喊声被对面的马蹄声盖过,裹着兵服的人马没有丝毫的放慢速度,越来越近,可以看清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寒风让他的脸更白唇更红。
“振武军,奉旨进京。”武鸦儿喊道。
前方的将官露出震惊的神情:“荒唐!振武军远在漠北,怎么会来这里。”
武鸦儿身后一个兵士刷拉将军旗举起来,黑旗红纹振武二字龙飞凤舞,的确是振武军的旗帜,将官的脸色震惊又变幻,将手中的刀挥动:“旗帜不能说明什么,拿你们的令牌来,无令不得......”
他的话没有说完,越来越近的武鸦儿抬手一扬,手中的刀飞过来,正中这将官的面门,将官一声惨叫跌下马。
这一变故太突然,对面的官兵们躁动,武鸦儿已经到了跟前,马上俯身长手一探将长刀从那将官身上拔出来,再起身刀横扫,这里的官兵顿时如稻谷倒下一片.....
在他身后紧随的数百兵士恍若饿狼,他们从出现到近前再到过去速度没有半点减缓,一眨眼就冲过这群拦路的兵马,如狂风扫过冬日的枯树,叶落一片光秃秃。
“乌鸦,我们要一直这样吗?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老韩喊道。
京城天子脚下规矩大,他们真的要这样谁拦就杀谁吗?这可不是在漠北啊。
武鸦儿视线看着前方:“皇帝已经有圣旨命十二卫军护驾,所以只要是询问索要命令查问的都是叛贼,当然要杀。”
皇命最大,谁拦他谁就是叛贼,叛贼皆可杀,谁也别想拦住他,谁也休想拦住他。
他将染血的刀插回背后的刀鞘,溢出的血染红了兵服,道:“振武军,杀贼。”
身后随众齐声高呼,他们的声调拉长如同狼嚎,又低沉沙哑恍若鸦鸣。
“杀贼!”
“杀贼!”
......
.......
(三千八,今天没有二更,不要等哦)
第三十五章 踏京城待赏花
正月末二月初的京城寒意森森,没有雪的风刀子一般割的人脸生疼,街上人烟寥寥,只有店家的各色旗帜飘荡,反而更显得冷清。
“京城从来不缺热闹。”城墙上身穿紫色官袍悬挂金鱼带的吴章俯瞰内城感叹,“我记得二月初在大兴寺有个赏花节,虽然真花开的不多,寺内的树上绢花栩栩如生,我少年时进京去看过一次。”
城墙上侍立兵士眼角的余光看这位新上任的领河南道兵马的宣武节度使,进京前他的身份是徐州刺史,这位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几十年没有来过京城吗?
吴章并不在意兵士的鄙夷,他当然不是几十年没有来过京城,他几乎每年都来,只是再没有少年心去逛寺庙看绢花。
他带着妻子以岳母的名义走进罗氏的家门,等候见到罗贵妃的兄长们,或者如愿,或者失望,但不管是如愿还是失望,他进了罗氏的家门就要用心的攀谈坐卧举止,一年一年从不起眼的吏员变成了刺史。
“吴章!”街上传来喊声。
吴章俯瞰,见一队兵马押着几人正从街上走过,被押着的男人们身上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打斗,此时一边走还一边被凶恶的兵士摔打。
这几人他认得,以往去罗氏家门见的最多喝酒说笑也最多的几个家奴。
吴章并没有视而不见还喊出了他们的名字:“这是怎么了?”
兵士们立刻停步,放下手里的刀枪:“吴都督,他们无视封门要闯出来,还打伤了我们。”
全海被围在皇宫里,作为宣武道兵乱同被指认有罪的罗氏则被禁锢在家中。
那几个门客也开始大喊。
“大人的家门被围了,你快想办法放大人出来。”
“全海作乱,与大人何干!”
“吴章,你让他们退开。”
吴章面色为难:“这事我不做主啊,还是等解救了陛下再定夺吧。”又安慰,“现在罗大人还是在家里最安全。”
说罢摆摆手。
被他一声问立刻停步的兵士,看到他一摆手便立刻迈步,手中的刀棍重重的落在那几人身上。
几人被打的趔趄,发出痛呼以及大骂。
“吴癞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以往来京城蹲在罗家门前赶都赶不走,这一次进京过门不入。”
“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这个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狗东西。”
他们骂的厉害,落在身上的棍棒也越重,直到被打的喊不出来,像死狗一样被拖行,平整的街道上留下一道血迹。
“以往罗氏出门所过之处都会掉下珍宝,大家都会挤在后边抢。”吴章似乎没有听到这些骂声,对身边的随从感叹,“谁会想到有一日掉落的不是珍宝,而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