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遥前倾了身子逼视着温北川,沉着声音问“温北川,你有何居心?”
温北川轻轻抬眸,清润的眸子平和地对上纪知遥的眼睛,唇角轻弯,笑着说“我说了,我在帮你。”
纪知遥又看了温北川许久,最后起身离开。
他走后,温北川唇角的笑容放下来,将他喝过茶的杯子清洗干净,倒扣在茶盘上,又开始浇茶宠,依旧是茶香四溢,白气升腾。
再度推门进来的人是蓝绻,他一进门就拱手问好,“温少卿。”
“蓝掌柜,请坐。”温北川抬手指向方才纪知遥坐过的椅子。
“多谢温少卿。”蓝绻恭敬道。
温北川也照样是给他倒茶,笑说“方才纪将军来找过我,蓝掌柜应是看到了吧?”
“刚才倒的确是瞧着纪将军从这里离开,两位公子交好,多谢眷顾我们小店的生意了。”
“嗯,纪将军来找我说了个事儿。”
“何事。”
“他军中的粮草被烧了。”
蓝绻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抬头失声问“什么?!”
温北川抬首看他,笑着说“朝中尽知蓝掌柜掌天下银钱,军中粮晌亦少动国库旧银,多是靠您手中的活银使动,纪将军的这批粮草,好似也是蓝掌柜您调度的吧?”
“不错,可是那批粮草是自渠州粮仓调用,出了粮仓后便交由了纪将军亲军护送。”蓝绻放下茶杯,皱眉道“纪将军亲卫皆是以一敌十之辈,粮草运送更是隐蔽之事,旁人鲜少能知,这粮草如何能被烧,莫非……”
“时值盛夏,天干物燥,一个火星子都能引发一场火灾,蓝掌柜,你这番猜测,有些诛心了。”温北川笑道。
“是,是我多想了,纪将军爱兵如子,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蓝绻连忙说。
“可是连蓝掌柜您都这般想,此事若是放在了朝中,怕是对纪将军非议者更多,纪将军乃是我朝中重将,战功累累,岂可为小人馋言所害?”
“温少卿说得对,是小人不知轻重了。”
“可边关将士总不能少了口粮,是吧,蓝掌柜?”
蓝绻点头,又说“可是要再调粮草过去,需得陛下圣旨方可。”
“不错。”温北川抿了口茶,笑说,“但我们刚刚不是说了吗,此事最好不要惊动朝中,否则便是对纪将军不利。”
“温少卿此话小人不明白。”
“蓝掌柜这些年为国库赚了不少钱,便是太府寺大司农也远不如您在陛下面前得脸,实在让人钦佩,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若让陛下知道,蓝掌柜自己的荷包,比国库还丰盈,不知陛下会做何想?”
蓝绻心底猛地一沉,但面上不露痕迹,只是说“少卿大人,您这可是污蔑,在下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温北川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那对眼中的清冷之色让蓝绻背后发凉。
温北川说“蓝掌柜不必如此,我二弟如今与您合伙做生意,我若是将您告发了,不是要把自己的弟弟也送上死路么?”
蓝绻却越发不解了“那少卿大人今日这话是何意?”
“只是希望蓝掌柜拿点银子出来,将纪将军的粮草窟窿补上,您的私银就好。我想,对蓝掌柜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吧?”
“温少卿你并无实据,却在此妄断在下私吞国库银钱,在下根本没有做过些事,又如何补上粮草损失?”
“八里铺,张家村。”
“……”
蓝绻猛地站起来,撞倒了椅子,打翻了茶盏,他脸色骤变,陡失血色!
温北川握着茶杯在指尖转了转,笑容依旧是和煦如春风般,语气也依旧温和亲切不凌人,“蓝掌柜,粮草之事,就麻烦您多多用心了。”
蓝绻既惊又惧地看着温北川,“温,温少卿,如何知道此事?”
温北川笑,“不重要,蓝掌柜你藏这些钱所图为何也不重要,我不在乎。你是要养私兵也好,要买械具也罢,又或是别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他笑望着神色大变的蓝绻,抿了口茶,放下些碎银,站起来温声道“玖瀚楼不愧是京中最好的茶楼。”
他自蓝绻旁边错身而过,蓝绻怔在那里,久不敢动。
温北川离了玖瀚楼,上了轿子,下人在旁边说“大公子,今日皇后召了回春阁掌柜进宫,带出一个消息,正是于姑娘将与吕世子完婚的事,那掌柜告诉姑娘了。”
温北川听着拢了一下手指,暗忖皇后好快的手脚。
自己是从回春阁前盛月姬的人闹事,推断出太霄子背后真实打算,所以提前布局以防今日之事,没料想皇后竟也这么快就摸到了风向。
“我小妹是何反应?”温北川问。
“看着挺生气的,但还算能沉得住性子。”
“她啊……走吧,去二弟那儿。”
“是,大公子。”
第63章
温北川走后, 蓝绻倒也没有立刻就去找殷九野, 他怕温北川留了暗哨盯着自己。
一直熬到了夜间, 他才去渔樵馆。
殷九野听了蓝绻所说种种, 忽然笑出声“这个温北川为了不让吕泽瑾和于悦成婚,也是煞费苦心了。”
“此事与吕世子和于姑娘有何关系?”蓝绻现在后背还是冷的。
“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了。”
月朗星疏的时候,宫里的宴席散场, 二狗子也跳回了温阮怀里。
“说说看,在宫宴上看出什么名堂了?”温阮举着鱼干问它。
“事情比较复杂, 你可能得呼撸呼撸我我才能想起来。”二狗子摆出了大爷姿态。
温阮“……”
她挠了挠二狗子肚皮,“说。”
二狗子舒服得翻翻扭扭地打滚,洋洋洒洒地说起了它今日的深宫之旅。
“三皇子好像挺得皇帝喜欢的,今天明明他过生日, 但是他给皇帝送了一座珊瑚,给他娘就是那个淑贵嫔送了一只猫,我跟你说那猫是只白猫, 超他妈漂亮!仙猫!”
“回到重点。”
“哦, 然后还给皇后, 就是你大姨送了一串南海珍珠。不过阮阮,我觉得那个淑贵嫔特别像一个人,可我死活想不起来像谁。”
“以后再想。”
“你好冷漠哦, 阮阮你这个莫得感情的宿主。然后就是三皇子跟纪知遥坐得挺近的,他好像跟纪知遥说了什么,但纪知遥一脸不痛快的样子,三皇子一脸懵逼, 他懵完逼之后他对面的右相也懵,右相懵完之后晋亲王也跟着懵。”
“他说什么了?”
“我哪儿知道,我离得那么远。”
“他们席间没有提到于悦和吕泽瑾的婚事?”
“提了啊,就他们懵完之后,皇帝突然问起吕爱卿,你儿子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该成家了,然后晋亲王就说,狗崽子还小。”
“狗崽子?”
“犬子,不就是狗崽子?”
“……”
温阮抱着猫在怀里想了想,晋亲王这话算是隐晦地表达出吕泽瑾最近未有成家之意,所以,晋亲王和右相是提前收到了风声的。
他们今日赴宴,应该是在观望时机,而使这个时机坏掉的,是三皇子跟纪知遥说的那句话,惹怒了纪知遥。
开罪了手握重兵的大将,三皇子离东宫之位又远了一步,晋亲王也就不会那么快跟着右相站队三皇子。
婚事自然搁浅。
可三皇子说的是什么呢?
“对了阮阮,我真的觉得今天你应该在场的。”二狗子突然跳起来撑着温阮的奶说。
温阮拎着它的爪爪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这宴席,抚琴助兴的是萧长天,绘画记录的是画嵬,席上喝酒的是纪知遥,多他妈热闹啊!我好久没看修罗场了,阮阮,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看看吧,我不要猫薄荷了!”
温阮“……”
一人一猫正在说话时,府上的丫头来传话“姑娘,于姑娘来找您。”
“于悦?”
“嗯,瞧着哭得很伤心。”
温阮心下大感不好,连忙起身去接于悦。
于悦已经跑进了她的春庸阁,一见到温阮就扑进她怀里嗷嗷大哭。
“我不要嫁给吕泽瑾那个王八蛋,温阮,我不要嫁他!”
温阮拍着她的后背,连声安抚“没事没事,你先别哭,怎么突然提起婚事了?”
“是盛月姬!”于悦又气又恨,哭得形象全无,抹着眼泪骂道“盛月姬这个贱人,她刚刚去我家跟我说,我马上就要跟吕泽瑾完婚了,她还假模假式地恭喜我!我恨不得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