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要留着,你不许碰。”他有一点鼻音,睁开眼睛带着暧昧声调与她耳语:“哪天你要再敢离开我,我就拿这个出来要挟你。”他说着抬手把那件衬衫收进枕下去,继而枕在上面。
好在是一片暗夜里,她通红的脸他也看不清。她坚韧的两手撑着要与他分开些,但丝毫不影响他又向她这边挪了挪。
最后她只好放弃了,妥协着说:“你起来去给我找件衣服。”
他却并不为所动:“快天亮了,就别兴师动众了。”整个人纠缠上来。
“你前面叫人打水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他故意问着她,见她接不下去,含着笑意把她搂紧,哄孩子般哄她:“别动,要着凉的。春宵苦短,我们再睡一会儿。”
她在一片温热里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恍惚的找到心安处,被他抱出蒙蒙睡意来。
他却渐睡渐醒,天色阴寒,他隐隐听到外头走廊里有了脚步声,房里仍是半明半暗的夜晚光景。
他低头看怀里的人,温香气息萦绕着他,是他无尽长夜里心头暗自描摹的失而复得。
他凝神看她睡颜,说起来他是第二次抱着她睡了,从今后他再也松不开手了。从前他总觉得上天是亏待他的,爱别离求不得,他茕茕孑立得而复失;直到这一刻,他才感激,独自饮尽的那些漫漫寒夜都值得,为了她多少孤寂都值得。
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安排,他眷恋的轻轻松开她,把她笼在棉被里。她露出玲珑的肩头他终是忍不住低头去吻了吻。起身披衣出了房门,他下楼去找到常实,站在走廊拐角处,严词吩咐他说:“昨晚的事不准外传,知道的人都去告诉一声,不守规矩的立时开出去不用。”
“嗳!知道了。”常实点头答应着。
佟诚毅说这些话时本是面色严肃的,为了保护她,他不得不这样做。此时他又忽然缓和了,犹豫了一下,向常实道:“去问问张嫂,新婚夜一早要替新妇准备些什么?看还来不来得及?”
听他这么问,常实兜不住的嘴角笑意,抬头来回说:“我已问过了,旁的来不及,要紧的生血汤已经预备了,灶上温着呢,现在要么?”
佟诚毅听完笑了,点头说:“拿来。”
常实说着话转身去端汤,想起什么又回头来问:“大少爷,待会儿咱们要不要改称呼?”
佟诚毅长身立在灯下,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一切如常。”他先时有过失算着了道的经验,如今处处小心。
等他端着汤回房里时,见方惟已醒了,在一片昏暗的晨光里拥被坐着。身上裹了一件他昨晚脱下来的细羊毛对襟绒线衣,藏青的颜色裹着她如包着白玉一般。
他一手把汤放在床头柜上,一手揽过她肩头围坐在她身后,在她耳畔说:“怎么坐起来了,要着凉的。”同时越过她肩头去看她手里捏着那张发黄的字条,是她在汀州写给他的,他放在枕下,看了许多次,铅笔的笔记褪淡了,隐隐的糊成一片。
“你看你对我多吝啬,只给我这几个字!”他幽幽的说着,吻着她耳后的一点温热。
她心里是当时写这些话时对他的不忍和思念,微微侧过头由着他眷恋不舍,说:“那时有车子等我马上要走,只够写这几个字而已。”
“嗯……”他含糊答应着,她一侧身,裹着的衣服领口错开缝儿,趁着她浑然不知,他含着笑专心去看她那片温润春光。
她发现时抬手去捂被他按住,他带着促狭笑意说:“还怕我看么?我都…….。”他缠绵的补充着:“嗯……我太太很美,美得摄人心魄。”
她含羞推他又笼紧了领口,耳廓渐渐发红起来,佟诚毅笑了,低头贴在她滚烫的鬓边说:“先把汤喝了,要凉了。”说着把那碗生血汤端过来。
方惟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汤色,有草药味道,问:“一大早喝汤?什么汤?”
他先替她尝了一口,举着汤匙喂她说:“来,甜的。”
她来不及问清楚,已经喂到嘴边来,只好喝下去。他才说:“生血汤,新媳妇都要喝的。”
她瞪着眼睛看他,他含着笑。
一碗汤喝完,他潦草的拿衣袖替她掩了掩嘴角,是他的人了没错,他满意的想着。
她却赶着问他:“我衣服呢?”
他才想起来,笑说:“我让常青拿去烘热了再拿进来,你先被子躲一会儿。”说着把她往被子里按,一边又说:“一会儿我叫个裁缝来,替你量一量尺寸多做几件家常衣服房里穿。”
她坚韧的仍旧坐着,抬头说:“不用了,我明天要走,去苏州,不能留在这儿。”
“什么?去哪儿?”他不禁皱了眉,没听清的样子。
“去苏州,明天要走。”她看着他表情,也觉得抱歉,说:“我下午要去一趟沪南大学,然后去见一见陆师兄,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去看看清芳。明天一早要坐火车去苏州。”
他听着她的时间安排,一时沉了脸,问道:“那我呢?”她把有限的时间都安排给了别人。
“我晚上不是回来么?”她开解他说。
“留给我的时间只在床上?”他沉吟着质问她
什么话!她也放下脸来道:“你再胡说!”
他本坐在她身后,这时靠在床头上去,生了气。
方惟扭过身子来看他,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倒很可爱,又好言哄他:“苏州很近,等我事情落定了,就回来看你。”
“我等不了!”他摇摇头不看她,仍是生气。
方惟却笑了,说:“那你抽空来看我。”伸手去揽着他腰身,抬头同他商量。
他终究禁不住她温柔,环上手臂抱住她,仍带着怨气:“你这样新婚夜一过就抛夫弃子而去,合适么?”
方惟听着撑不住笑了,推他说:“谁抛夫弃子了?”
“不是你嚒?孩子在隔壁,我在这儿,你却要去苏州,不是抛夫弃子是什么!”他正色道。
第 62 章
后来方惟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忙完了一天的事,回到他身边。
站在他床边的书架前打算挑两本书明早一起带走,房里只开着一盏壁灯,佟诚毅换了家常寝衣从盥洗室出来,自她身后拦腰抱她,低头闻她颈间沐浴后的清香。
沉沉的声音:“明早就走么?把我扔下……”
她一面回头来看他,一面回他说:“嗯,我本不是回来……回来新婚的。”她被他吻在唇角上打断了话。
他听了,忽然不满意,着力把她扳过来,看她眼睛说:“此时反悔可是迟了,佟太太!”
她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笑了,摇头说:“我不是佟太太,佟太太另有其人。”
她这话一说,叫他满腔柔情堵在心口里,他皱眉看她,心底里涌出无限愧疚来。
她当然是明白他的,她是抛开世俗偏见又挣脱自己,穿越流言蜚语奔他而来的。他一力把她护在一侧,对姚家事只字不提,然而两人相处最怕藏着问题不说,久而久之生成一处暗疮最后无力挽救。
方惟在这些事情上,特别清醒,直面难题才能翻山越岭,他怕伤她心不肯提,无碍的,她直说了吧,不必放在心上,相视一笑都能过去。
她依旧是含着笑意的,看他说:“绍原,我不怕说这件事。”她说着话,微微垂目看手指上他今早给她戴回的戒指,接着说:“我也不爱做佟太太,我只要你就够了!”
她说的,是这世上最美的情话。
他低头把她紧紧抱在胸前。
第二天一早,常实以为大少爷新婚燕尔自然要晚起的,不想佟诚毅房里很早就亮了灯。他和方惟都是在大事上特别认真的人。
然而当方惟拿着大衣要出门时,佟诚毅还是不舍的伸出手臂把她拉回到怀里来,“还是我送你吧!”他坚持着。
方惟摇摇头:“说好不送的,我们,还是不要一起出现的好。”
他叹了口气看门外苍苍迷雾。
阿四叫了人力车正一脚跨进来,见他们家大少爷抱着人不撒手,忙又退到门口去。
他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我这两天去苏州看你。”
她还是摇头:“你先忙自己的吧,我那里没什么要紧事,你不用担心。”
他虽点着头,心里却自有计划,伸手给她穿上大衣,送她上车消失在一片浓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