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走着的是一对情侣,而且像是在热恋中,转往黑灯瞎火地方走。男的还不时吓一吓女友,惹来娇嗔和捶打。
水面又有响声,女的惊呼:“锦鲤!”
男的说:“快转发。”
两人一起笑,隔会儿又讨论起能不能吃,要不偷两条带回去。
何唯想象着如果忽然出声,两人会是什么反应。下一刻却听到自己名字,女的带了点酸,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男的附和“就是。”女的戳穿:“你也看了。”男的咳一声,又道:“看两眼怎么了,猴子没事儿还捞个月亮呢,到了动真格时候不还得找母猴子?”惹来女友一顿捶。
何唯无声笑了笑,又想,这两位一定是真爱,因为眼里心里只有彼此,才能做到真正的“旁若无人”。
她不由放慢脚步,打算换个路线,免得惊扰了他们。
忽然有点想烟头,要是把它带来一定乐疯。不过以它那强大的社交能力,她估计也别指望清静了。
周熠没露面,看得出大家都对他的出场很期待,当李董说他公务繁忙并转达了他的歉意和祝愿——无非一些场面话后,场下一阵惋惜声。
有人嘀咕,还想跟他合个影呢。
岂止是合影,在这种轻松氛围下,可以敬酒,灌酒,甚至调戏一番。
小古猫。听这外号就带一点戏弄的味道。
但何唯知道他也来了。
因为看见他了。
酒店是“背山面水”的格局,后面有一座小山。山顶有一座凉亭。那里有一个人。灯光照不到那里,只有月光撒下一抹清辉,却也只映出一道剪影。
可她知道是他。
因为手中一点火星,忽明忽灭,举起放下。
她随意捡的这条小路,正好朝他走近,又走了片刻,似乎看清他的脸。
面无表情,俯视着下面的一派欢腾。
那里欢声笑语,华灯璀璨,更显得他那一处黑暗寂静。
何唯忽然想到盖茨比。那个男人也曾如此,站在高楼上,俯视着自己一手制造的纸醉金迷、奢华无度。
这联想,让她有些不安。
也让她更加困惑。
她始终还是不了解他。
哪怕刚翻阅了他的过去,像是窥探到了一点隐秘,破解了一点密码。可这个男人的心像一座迷宫,就算走进去,也看不到全貌。
她又想起那张抱着消防车的照片。他怕是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笑了。
当然,也不会有那样的萌脸。
不过,如果他以后有个儿子,或许会继承这一张脸。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微微刺痛。
何唯手里也有一只香槟杯,已经没有酒了,像是个道具。可她忽然有点渴。前方草地上有个临时搭建的棚子,有灯,有酒,刚好没人。
她径直走过去,倒了一杯红酒。
一仰而尽,杯子太小。还有别的酒,她又倒了一杯,坐下喝,这一次劲大,辣得她嘘气,用手徒劳地扇风,看到有冰块,夹起一颗放进杯里。
没多久,有人走过来,说了句:“混着喝容易醉。”
何唯头也不回,问:“喝醉了你会给我拿酸奶吗?”
他在她旁边坐下,接过她手里酒瓶,换了刚才的红酒,给她倒上,拿了个空杯给自己倒了,然后举起:“何主席劳苦功高,我敬你。”
何唯差点被他这称呼逗笑。
她小声说:“我可不想叫你周董。”
跟他碰下杯,喝了酒。
听他说:“叫名字也行。”
她歪着头看他,带了点挑衅,“也不想叫。”
他也看她,轻声问:“那你想叫什么?”
何唯闭了下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她不要跟他说话。
她单手托腮,转过身,去看湖面。忘了穿着露背装,整个儿给人看了去。
周熠看着那一片雪白脊背,弧度自然的脊柱沟,纤巧的肩胛骨,纤细的后颈,比天鹅的更优雅,有点散乱的发髻,更是让人想入非非。他移开视线,可眼前仍是雪白一片,像是注视强光源后的“视觉后象”。
他闭了下眼,想起刚才她那个同样动作,有一点慵懒,一点妩媚,分外撩人。
他倒了杯酒,一口一口喝下去。
一阵风吹过,后背微凉,何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僵直坐好,把外套往身上披。
周熠放下杯子,说:“走吧。”
何唯诧异,“去哪?”
“去拿酸奶。”
“我不要,”她强调,“我没醉,不需要。”
“那就再喝点。”周熠从桌上拎起一瓶酒。
又拿一瓶,塞给她。
何唯这会儿反射弧有点长,懵懂地接过。
周熠不给她考虑的机会,拉着她就走。
走了十来步,何唯反应过来,指责道:“你又偷东西。”
“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
何唯想了想,“今天可花了不少,你别耍赖,别换个名目报账,我会监督你。”
周熠笑了下,然后说:“我知道你会看报表,会算账。”
“每次结果都不一样。”
何唯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出处。
坐进车里后,何唯问:“去哪?”
“去一个好地方。”
“……”
何唯抱着酒瓶,靠着椅背,眼皮开始打架。
周熠看了她一眼,迷迷糊糊的样子特别可爱,他说:“陈嘉扬走了。”
“嗯。”
“听说那边有疫情。”
何唯睁开眼,“你别咒他。”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周熠看着前方,脸上没玩笑之色,“他倒还算是个君子。”
何唯好一会儿才接话:“他是。”
“所以,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眼里心里都是他。”
周熠有些意外,看了后视镜,她望着窗外,脸色沉静。真是喝多了,一会儿明白一会犯迷糊。
这算是跟他表明心迹么?
他说:“他们家既然把话说出来了,暴露了野心,不会因为他离开而罢手。”
何唯叹息一声。
“怕吗?”
她看他,“怕有用吗?”
“没用。”
“那就不怕。”
周熠笑,很想去捏捏她的脸。
何唯闭上眼睛,放松地歪在座椅上,像是要睡着时,呢喃一句:“每一次离别,都让我更强大。能被人算计,证明我还拥有很多。”
***
车子停下时,何唯也从迷糊状态半醒过来,跟着下了车。
看清这是一处陌生院落,才问:“这是哪里?”
周熠走到大门口,说:“我观察了几天,都没人。”
“……”
“帮我把风。”他说着从裤袋掏出一样小东西,插进锁孔。
何唯酒醒了大半,“你疯了?我要喊人了。”
“喊吧,帮你更红一点。”
何唯气结,这才发现还抱着那瓶酒,真想用这个砸他。但还是下意识往左右看,真怕冒出一个扛摄像机的对她一顿拍。
周熠说了声“搞定”,推开大门,率先进去。
何唯麻溜尾随进去,关门前又看了眼,没人。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二层小楼,夜色中轮廓还挺别致,上下一片漆黑。
门前有一架秋千椅,刷成白色,让人心生好感。刚才在大门外就闻到一丝花香,果然,秋千椅旁边有一丛花,闻着像是蔷薇,芳香馥郁。
进门后,开了灯,周熠随手指着沙发,“坐。”
何唯不动,“谁知道这家人有没有皮肤病传染病,我才不坐。”
话音未落,周熠一屁股坐下了,还伸手拍了拍沙发垫,那意思像是“反正我也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何唯问:“酸奶呢?”
“你不是还没醉么,再喝点,酸奶就有了。”
这话说的,即便何唯现在脑子不大清醒,智商还在线,也听出了怪蜀黍的引诱味道。她面露鄙视,把酒瓶放茶几上,自己走开一点打量房间布局。
一览无余,因为家徒四壁。
墙上更是连一幅画都没有。
她心生疑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脱外衣,何唯忙扭回头,又走开一点,瞥见一扇虚掩着的门,像是卧室,因为看到一张床垫。
直到一声闷响,吓她一跳,回头,就见周熠用外套裹住瓶底,握住瓶颈正往墙上一下下地撞。何唯撇嘴,真是个野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