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事在北临,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因为人们热议的,是启皇离开后,容乐公主和北临大将军傅筹的婚事,还有他们婚礼后传出的风流韵事。
容乐与傅筹大婚当天,北临黎王宗政无忧竟然在婚礼上抢亲不说,还公然宣布容乐公主已是他的女人,甚至将容乐带到他生母云贵妃的陵寝——思云陵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比话本还敢写的戏剧发展,让整个北临百姓吃了好大一口瓜。
只怕此后数年,都不缺闲话八卦的香。艳话题了。
将军府里,容舒亲眼见到宗政无忧抢亲,并宣称他与容乐已无媒苟合,接着带走容乐的一幕幕大戏。
她拍拍胸脯,表示当时傅筹那一脸绿色,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这真真是丹朱话本里写的——我爱上了一匹野马,头上长满青青草原。
容舒看得乐不可支,直到回了院落里还捧腹大笑。
可惜这笑,并没有持续很久。
大概笑了半个时辰吧,她身后就传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很好笑吗,我的妹妹?”
嘶……这仿佛要灭了全世界的声音,除了当众被戴了顶大绿帽子的傅筹,还有谁?
容舒连忙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哥哥,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万恶的帷帽遮住了她的容颜,傅筹根本无法看到,她脸上是不是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哎呀哥哥,你不在思云陵外等着公主殿下,还回府里干什么呀?咳咳……”
她捂着嘴咳嗽,后面越发忍不住,干脆放肆笑了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这黎王殿下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傅将军能忍常人不能忍之气,小女子实在佩服!”
这话说的,把本处于爆发前夕的傅筹惹怒了。
只见他抄起长剑,就朝容舒砍来!
“闭嘴闭嘴!”
傅筹疯了般,长剑毫无章法,左劈右砍的,却连她的衣角都挨不到。
“喂喂,傅大将军,我是你亲妹妹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容舒一边躲着,还一边似模似样地用袖子擦擦眼角。
看了一场大戏,顿时戏精上身的容舒,哀嚎的声音大的整个将军府都听得见。
“我的爹呀,娘呀!可怜你们去的早,只留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如今哥哥为了个女人,就要杀了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妹妹哟!天道不公啊,谋杀亲妹啦!谁来救救我呀!”
傅筹被她嚎的火气更胜,追着她,从后门撵到前门,几乎把沿路的东西全砍的一塌糊涂,也没见伤着那个“弱不禁风”的妹妹一根头发。
直到夜色降临,傅筹满腔怒火全发泄出去了,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连呼吸都费劲的情况下,这场持续了大半天的追杀才结束。
仍旧以傅筹惨败告一段落。
傅筹累瘫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说道:“傅舒,早晚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说要杀她,声音却疲惫不堪。
第21章 药引
夜色沉沉,晚风习习。
容舒不知道从哪儿拎来两坛酒,放了一坛在傅筹身边,然后自己打开另一坛,自斟自饮起来。
“随你吧,你若能杀了我,是你的本事。”
她的银发在风中飘扬,美丽的容颜仿佛自带光辉,看得傅筹目不转睛。
而后,他强行收回视线,将酒坛的塞子拔去。
“我不明白,上天为何这么不公平!有的人一生下来,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好东西都是他的。而有的人,生下来却像水沟里的臭老鼠,一无所有,人人唾弃!”
傅筹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恨恨地看着夜空。
“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出生,他要什么有什么,我却要被那个所谓的父亲追杀!”
“凭什么!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人!”
“我要杀了他最骄傲的儿子,向他证明,我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
后来,傅筹说了很多很多话,大抵都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懑,容舒却没听进去多少。
因为她想起了阿齐。
命运待他也不公,可他却从来没抱怨什么……
他和傅筹,既像,也不像。
许是自己说了这许多,容舒却一言未发,傅筹觉得没得到回应,面子上就觉得有些过不去。
他抱着酒坛坐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看你言谈举止,只怕是个不经世事的大家小姐,生来就得万千宠爱,哪儿能体会我这番痛苦……”
“你们这种人……懂什么?什么都不懂!”傅筹狠狠地摔了酒坛,站了起来。
可能喝了点酒,加上被傅筹这句话触动,容舒难得回答了他。
“你说的那些,我或许都没经历过。因为我这十几年,过的真的很快乐。”
容舒也扔了酒坛,捡起傅筹的长剑,劈在一棵大树上。
“有一个人,他十几年如一日的把我捧在手心里,仿佛我是他的唯一。明明他自己一无所有了,可他却还要把他所有的东西,都送给我。我只知道,这十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傅筹见惯了她冷淡的样子,难得见她唠叨一回,于是就站在后面,看她一边砍树,一边自言自语。
“你说我不懂,其实我懂……”
她将树砍成长条状,然后缓缓地磨去木条上的倒刺。
“你小时候被父亲追杀,他小时候却被母亲种下剧毒;你说你受人嫌恶,什么都没有。他却连出生都是个阴谋和错误……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替他恨!我恨他的母亲无情,只为自己活命,就生生将毒逼入他体内!我恨他父亲无情无义,根本不管他死活!我恨他周围的人,都把他当做一颗棋子,用来牟利、用来复仇!”
话语这样激烈,她磨树的动作,却依旧那般风轻云淡。仿佛这话不是出自她口,只是傅筹的错觉一般。
“听你这么说,我竟有一丝安慰。原来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可怜的人。”傅筹说着,在她旁边坐下来,捡起一根木条,掏出匕首帮她打磨起来。
“可怜?”她手头一顿,声音凉凉的,“他不可怜,他很可敬。”
“此话怎讲?”
“纵使全天下都抛弃了他,他却从不像你这般,满心抱怨。他只会在暗处,默默抗争,迎难而上。而且他常说,他很幸运。”
容舒说到这里,声音软了下来。
傅筹却不解,追问她。
容舒笑着说:“他曾说自己这样悲惨,定是上天将他所有的好运收了去,然后才愿将我赐给他,陪着他度过凄苦无依的十五年。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为了换来我这个幸运。”
“我很羡慕,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幸运。”傅筹说着,语气惆怅。
容舒停下来,平静地看着他。
“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有这样的幸运吗?”
傅筹语结。
其实他身边何尝没有呢?这一刻,他想起那个总是一身黑衣,唯他命是从的痕香。
可是只要想起痕香,他就会想起过去那段屈辱不堪的时光。
他实在没有勇气,一次次回首,这用鲜血与仇恨堆砌出来的道路。
知道劝不动他,容舒没有再多说,只是拍拍袖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傅筹一个人躺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傅筹与容乐大婚当天,宗政无忧把容乐带去了思云陵,按理说傅筹应该气疯了。
没想到傅筹非但没在思云陵外等着,反而回了将军府,在容舒院子里的草地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他和个没事人一样,照常早起练剑,并来叫容舒吃早膳。
院子里多了一个秋千长椅,容舒躺在上面,声音满是困顿。
“不吃不吃,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傅筹不禁一笑,问她:“那你想吃什么?我命人给你做。”
“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睡觉,你快点出去,不要打扰我。”
睡眠不足,她的脾气越见暴躁,充满了不耐烦。
傅筹却不以为意,转身关好院门离开了。
于是从当天下午开始,容舒的小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她戴着帷帽,郁闷地看着众多仆人,抬来许许多多样式不同的食物菜品,说是大将军特意吩咐的。
容舒翻了个白眼,只巴不得傅筹赶紧和他的新夫人相亲相爱去,不要多管她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