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其实很暖和,谢望早就不冷了。但他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实话,摊开双手轻声道:“冷的。”
晁北山低头看着他的手,顿了两秒才把他的手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谢望天生体寒,哪怕是夏天手脚都是冰的,晁北山却不知道,只当他一路走过来冻得不轻,拢着谢望的手凑到自己嘴边,认真地哈了哈气。哈完还是觉得谢望手凉,微微低下头,把谢望的双手按在自己脖子两侧,捏了捏他的指骨,小声说道:“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望冰凉的手紧贴着晁北山滚烫的侧颈,这才觉得真实地触碰到了他,三个月的思念具象到此刻,心里才终于安定下来。他没打算瞒着晁北山,如实说道:“我见到你爸爸和你哥哥了。”
“我就知道。”晁北山嘟囔着,“每次跟我视频电话,都要说我看起来很难过。我妈妈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说我过的不好。”
谢望温和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那北山,你过得好吗?”
谢望怕他说过得好,也怕他说过得不好。患得患失的心态让他几乎有些害怕听见答案,害怕晁北山其实根本不需要他。谢望把生活过成黑白色,他离不开晁北山,只能企盼着晁北山也离不开他。
晁北山避开了他的目光,眼尾泛红,声音顿时哽咽了:“不好,一点都不好。”他带着哭腔说,“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
“对不起。”谢望抱紧了他,眼眶湿了,“北山,对不起。”
晁北山又在掉眼泪了。其实他已经不怎么哭了,这三个月里,除了第一个月总是哭哭啼啼的,后来他都忍住了。他飞到俄罗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离谢望远远的,好阻止自己憋不住去找他。可只要一见到谢望,他的眼睛就留不住泪,他努力不想让谢望看见自己幼稚的一面,可是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晁北山怀疑谢望是上天派来奉命收集他的眼泪的,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这么没用呢。
“怎么会这样呢......”晁北山边哭边小声抱怨着,“跟哥哥在一起也难过,不在一起更难过,我该怎么办啊。”
谢望抱着他,和他心跳共震、悲喜相通。他几乎也要落下泪来,第一次尝到喜欢的滋味,与此同时又第一次饱受思念的折磨,谢望累积了几个月的欲望像气球一样在此刻炸裂开了。那种欲望不是性欲,是单纯地对着晁北山这个人的渴望,他想碰他,想抱他,想亲他,想和他什么都不想肩并肩待在一起。他自私的行径结下恶果,让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受了伤害、惶恐不安,让自己经历分别、求而不得,他吃尽了苦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是我的错。”谢望说,“全是我的错。”
洗完澡,他们并肩躺在床上,盖着一个被子,脚抵着脚面对面说悄悄话。晁北山大概是在这边待得久了,脸上晕着两坨不明显的红色,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谢望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问他:“在这里每天在做什么呢?”
“我在滑雪场做兼职教练。”晁北山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盯谢望的嘴唇,他想亲他,“其他时候都在想你。”他说完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也不对,做兼职的时候,也很想你。”
谢望把脑袋靠近了些,直到两人额头撞在一起:“我听你爸爸说,你在酗酒。”
晁北山有点儿慌神,磕磕巴巴地辩解道:“没、没有酗酒,只是每天会喝一点。”
谢望问他:“一点是多少?”
晁北山咋舌,他天生不擅长撒谎,被谢望看着更说不出假话,垂头丧气地承认道:“......半斤伏特加。”
谢望既生气又心疼,不想说重话却忍不住骂他:“身体不要了啊?”他总算明白晁北山丧到什么地步,才能惊动何远和何从主动找上门来,“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酒量很好,喝不醉的。”晁北山揉了揉眼睛,小声说,“我好想喝醉,喝醉的时候没那么想你。”
谢望的心都被晁北山揪在了手里,酸涩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归根到底还是他谢望造的孽,只好哑声道:“以后不准喝了。”
晁北山点头,讨好地笑了笑。
谢望亲了亲他的鼻尖:“想我怎么还不理我呢?给你发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我不敢回,也不敢接。”晁北山懊恼地说,“你第一次给我发消息,我就抱着手机看了一整天。我哥说我不争气,气得要没收我手机,我想着这样也挺好,就给他了。”他用腿轻轻蹭了蹭谢望的,神情落寞,“哥哥,我很没用的,只要接了你的电话,听见你的声音,我一定又会去找你的。”
谢望声音很紧:“那就来找我啊。”
“其实我找过。”晁北山偷偷观察谢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想了个理由,找你帮我打官司。可我跟着我哥一进律所就看见那个许律师,我就跑了。”
谢望觉得好笑:“什么官司?”
晁北山脸陡然红了,梗着脖子不说话。谢望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倒真的起了好奇心。他凑过去含着晁北山的嘴唇,诱哄道:“告诉我嘛。”
晁北山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双颊耳根全是红的,低声坦白:“我想说有人拿我的东西不还给我了。”
谢望没懂这有什么值得脸红的:“然后呢?”
晁北山害臊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道:“然后你就会问我是什么东西,我就说,谢律师把我的心拿走啦。”他悄悄露出一只眼睛,虚张声势地凶道,“你别笑我!我爸和我哥都笑话过了,说我特别土!”
谢望哪笑得出来,心口窝都被咬了个豁,又痛又暖。他眼底有湿意,强颜欢笑道:“不笑话你。”谢望怕自己真的撑不住掉眼泪,连忙转了个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不姓何,姓晁啊?”
“因为我爸爸让我跟我妈妈姓。”晁北山说,“我妈妈自己取了中文名。”
谢望惊讶:“自己选的姓晁?”
“对,从百家姓里随便指的。”晁北山笑了,“名字是谷歌的,你猜叫什么?”
“什么?”
晁北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晁秀梅。”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谢望跟着晁北山去了他工作的滑雪场。
红谷滑雪场面积非常大,盘踞了整个红波利亚纳雪山。积雪覆盖着山峦,被滑雪板蹭出一道道锋利的痕迹,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晁北山带着谢望去了事务中心,把辞呈交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人耸耸肩,表情看起来很遗憾,但还是笑着收下了辞呈,用俄语问晁北山:“要不要带着你的爱人在这里玩一天?”
晁北山砸吧砸吧“возлюбленная”这个词,心里一直冒甜水儿,偏过头问谢望:“哥哥,想不想在这里玩啊?”
“好啊。”谢望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抱住晁北山的腰眨了眨眼,“那晁教练教我好不好?”
从前谢望在晁北山面前一直是稳重的,这次见了面却经常作出一些撒娇的举动,晁北山哪经得住这个,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啊。”
谢望业余时间少的可怜,玩过的滑雪都是国内的小型滑雪场,这种级别的还真没见过。他略显笨拙地换上了装备,站起身的时候都有点儿摇摇晃晃的,被晁北山伸手扶住了。
谢望一抬头,差点愣在原地。
晁北山戴着一个黑色的线帽,印了一个很小的英文logo。身上是一整套纯白色的运动服,裤脚卷起来,脚上蹬了个长筒雪地靴。脸上戴着深蓝色的护目镜,只露出半个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晁北山身材又高又壮,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也能隐隐看出饱满的肌肉线条,把一整套滑雪装完全撑起来了,简直是从画报上走出来的。
那酷劲儿看得谢望心脏怦怦乱跳,余光看见身边有不少女游客侧目,立刻拽着晁北山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在他嘴角印了个吻。
晁北山完全没料到谢望会在公共场合亲他,又是甜蜜又是害羞,脸颊迅速爬上绯红。谢望也不过是为了宣示主权,没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浅尝辄止轻轻碰了一下就放开了他。晁北山反倒不乐意了,低头凑过来,噘着嘴巴小声说:“再亲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