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豹昂着个小脑袋,觑着双黑眼睛,不挪也不让。这几日在草原上奔惯了,大自然的生灵造物见了不少,唯独没见过实打实的捕食者,苏云台没敢乱动,脸都白了,冷汗渍出来一层。
西勒倒笑了,解释说这是保护区的吉祥物,打小是孤儿,奄奄一息时被巡逻队带回来,被人养了太久,没法放归,就一直待在这里。他走过来,伸手去拍猎豹的头,安慰人似的,又加了一句,你们看,它不怕人。
苏云台愣一愣,笑不出来,心说哪儿需要它怕人,明明是人怕它。
西勒领着人浩荡离去,豹子没跟,原地趴着,看对面的鸟。保护区里辟了不同的区域,按食草食肉分开,巡逻队带回来的动物不少,他们去的时候正是饭点,围栏边耸出许多脑袋,拿头上的角顶,拿爪子扒,等着志愿者来喂。
边角上还有一小片单独的区域,三三两两有几头小象,西勒叫他们留心看其中一头的耳朵,说是它打架,没讨到好,倒把耳朵打豁了。
下午几个人便留在了象圏,按着任务的吩咐,先打扫,再记录数据。原先以为记录数据不算多难的事儿,真上手才发觉没想象的简单。动物到底是动物,不会乖乖让人测体重量身长,几个人都是新手,耗了一下午,进展却不多,到最后干脆席地一坐,玩儿起来了。
摄像师傅也一道跟着,平日里拍惯了人,这会儿镜头前全是不合作的主儿,杠上了似的,各个姿势刁钻地拍。
雨季将近,下午照例要打几道雷,几天下来,苏云台跟那猎豹也混熟了,按着人家脑袋拍了不少照片。他偶尔会给苏云卿发,这小子在医院憋坏了,电话里的声音酸了吧唧,问这真是豹吗?别不是个狗吧?
苏云台就去按视频通话的键,让他看看人家的大脚爪。
苏云卿啧啧惊叹,特别夸张地说真是个猎豹,怎么回事啊?这豹子怎么脱了猫籍,入了狗帮?
镜头里的苏云卿坐在病床上,领口没拉好,里头皮肤细白,白得几近惨烈。苏云台看着他滔滔不绝,眯起眼,问,是不是病了?
苏云卿还愣一下,眨巴着眼把衣服拉好,点头承认:“是发了几天烧。”
这事儿没人告诉他,苏云台声音都沉了,怎么了?
苏云卿笑笑,不大在意的样子,往后靠在枕头上,伸手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摸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跟苏云台解释:“前几天贪嘴,吃坏了肚子,有点肠胃炎,不打紧。”
“不是第一回 了。”
苏云卿乖乖把薯片放下,抬头望天花板,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他的下巴颏儿,苏云台看得见他脖颈上的血管,隐约的青紫色,从皮肤底下显出来。就这么一小片地方,隔着屏幕,隔着山川海洋,好像真从这几条经络上感到一点苏云卿的搏动,感到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仅剩的一点性命都是捡回来的,现在这个人也昂着脑袋,活得无比真实,不可摧折。
“哎呀,”苏云卿腆着脸承认,“我就是吃了两个冰淇淋,夏天了,我总要有点盼头吧!”
说得情真意切,好像犯错的是别人。
第52章 (下)
收了线,苏云台老远地听见霍舟叫他,正是傍晚,出去巡逻的时候。往前数几年,这片土地上盗猎猖獗,三不五时就能见到血赤呼啦的大象或犀牛,无一例外断了牙和角,鲜血浸在地里,要赶着旱季,个把月都消不下去。后来各方一同严打,巡逻队的装备也跟上去了,第一天跟着去时,苏云台还惊叹,连无人机都一块儿出动了。
前后分了三辆车,苏云台他们跟着西勒坐第二辆,前后都有管理中心的巡逻队员。他们依次检查几个设有隐蔽摄像头的点,其中有个靠近水塘,小小的一抔,西勒说这是附近唯一的水源,旱季将尽,很多水塘都干透了,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灵魂都在盼着雨季的到来,也是在这里,摄影机拍到了一头北部白犀牛。
它从镜头一侧切入,踱过去前还看了一眼摄像头。西勒说这一幕等了多年,简直是惊鸿一瞬。
话是这么说,但野生白犀牛灭绝了多年,甫一出现,哪儿能随随便便就找到。
走了大半程,西勒选了个地方歇脚,支了堆篝火,用监视器查看情况。屏幕上有乞力马扎罗公园的平面图,上头有不少红点,都是戴着追踪项圈的动物。
这种项圈倒不只是追踪之用,若是遇到盗猎者设下的陷阱,还能及时发出警报。前两天巡逻结束时,就收到过。风平浪静了几天,节目组也等得心焦,好歹是一档真人秀,没有爆点这节目也走不长远。警报响起时西勒冲得很快,几个明星冲得也很快,到了地方一看,却半根毛都没有。打着手电四下里找找,没有血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再看看监视器,那红点已经撂开了老远。
按照西勒的说法,可能是戴在脖子里不好受,在树上蹭久了,这才误报了。
篝火前,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准备晚饭,都是车载冰箱里现成的,剥开包装在火上烤一烤就能吃。
苏云台在四周走了走,林子稀疏,风一吹,就支支棱棱地响。
后头传出来一声快门的脆响。苏云台转过头,就看见摄像的陈师傅,手里还捧着个单反。
没经过人同意就拍,陈师傅不大好意思,说:“我看构图不错,光线也正好,就拍了一张。”
苏云台不介意,瞥见陈师傅的运动鞋,鞋头已经崩开了口,便问:“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陈师傅叹气:“这几天跑得太厉害。”
“是啊,这趟活儿辛苦。”苏云台笑了笑,这个地界上走两天,别说鞋,脚都遭罪。
陈师傅摆摆手:“大家都辛苦,这几天素材拍了不少,爆得出来的点却不多,陆导看着不满意,可能要引导一下了。”
人为制造情节,这是惯常手段,苏云台点头,道:“上面的钱不能白砸。”
陈师傅也笑了,没再接话,这是老板的事,一个打工的,哪儿能说得了?
回到大部队,正好是饭点,几个人端着饭盒,在猜自己拿到的是黑椒牛柳还是香烤鱼排。苏云台顺便去了一趟车上,想拿几瓶矿泉水。拉开车门,看见高万骎也在,一个人窝在了后排座椅上,打电话呢。
见人来,还挺不好意思,用口型跟他讲,女朋友。
苏云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自己打开冰箱门,耳边高万骎还在说话,一叠声地哄对面的人,说自己马上就回来了,一个月能有多长呀?还特正经地说,回来了就公开,大家都是正经人,不搞地下那一套。
苏云台抱了一怀的矿泉水,刚要走,又听见高万骎“哎”了一声。他转过头,高万骎正指着前座上的一个手机,说:“这是不是你的?震了四五趟了。”
确实是自己的手机,拍摄时不方便带,就一直扔在车上。
苏云台腾出手拿起来看,六个未接来电,最早的记录在四小时前,最近的就在刚刚,清一色全是丁弈打的。这个点国内已是半夜,他想也不想,直接回过去。
丁秘书在宋家父子身边跟得久了,指顾从容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这世上能让他方寸大乱的事不多。
tbc
PS:请勿调戏野生动物,十分危险!
第53章 (上)
苏云台第一反应是苏云卿有情况,先前视频里就一副白惨惨的样子,奈何身后还有个老子,虎视眈眈,其欲逐逐。
丁弈接起来,叫了一声“苏先生”,声音里听,至少不是什么死生攸关的局面。对方不绕弯子,直接表明来意,希望苏云台能劝劝宋臻。
这个“劝”字太过突然,苏云台眉头微皱,问:出了什么事?
丁弈把前些天的饭局告诉了他,本来是折冲樽俎的戏码,没想到一方真给了《专属于你》的分账,另一方也真抛出手上的新本子,酒杯一碰,眼看着就要拍板了。若是正常一手换一手的交易,倒也好说,偏偏对方是谢瑞宁,字字句句都恨不得提刀上阵的谢瑞宁,丁弈私底下打听了,本子确实够分量,保价的数额却也不低。
苏云台听下来,眉头渐松,丁秘书嗓音绷紧,他倒觉得没多大事儿。宋臻大刀阔斧惯了,比这险的招儿也有,兴许是相处太久,他隐隐约约总有个念头,这个男人太硬太厉,失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