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苓默了默,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漂亮媳妇么。
是啊。
那怎么能让漂亮媳妇干活呢?漂亮媳妇就像漂亮衣服,要爱护着呀。
花月苓循循诱导。
梁川想了想,但是漂亮衣服不会变胖。
嗯?花月苓一凛。
梁川继续道,漂亮媳妇一直放着,就胖丑胖丑。
花月苓不动声色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肉松了。
花月苓道,我被放胖了?
梁川道,胖了。
胖的不明显,以前的花月苓太瘦,现在长一点点肉,反而更好看。
花月苓是极在乎外貌的人,他这一辈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唯独一副皮囊,能得世人多看几眼。
好看的皮囊没了。
他花月苓就真的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花月苓开始绝食。
真奇怪了。
梁川那傻子做的东西,也就凑合能吃,花月苓根本无法下口,每次也只吃这一点点,居然还能吃胖。
莫不是心宽体盘。
细想来,在梁川家待着的这三月,竟都有些不像自己。
以前的花月苓活的战战兢兢,不是怕别人取自己性命,就是在夜里看着自己血红的双手。
对一切都恨到发疯。
如今那一切突然就淡了。
打从梁川上床和自己一起睡,他连失眠都没了。
梁川把馒头放在桌子上,就看见花月苓手里摸着一块玉,放在自己心口。
坐在窗前静静的。
刚捡回花月苓的那几天,他就是那样的,没有生气似的坐着。
脸很白,人很憔悴,有时候还默默无声地掉眼泪。
梁川挪到花月苓身边,已经准备好给他擦眼泪了。
但是花月苓伸出一只手,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没哭。
梁川问,你在做什么,要吃饭了。
嘘,别打扰我。花月苓道,我在找以前那种苦大仇深的感觉。
只有以前那种情绪,才能时时刻刻保持一个好身材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花月苓天天琢磨旧事,给自己找感觉,夜里的时候突然发梦魇。
以前也是日日想,夜夜梦。
只是今晚闹得格外厉害。
花月苓摘下眼睛上的布条,头上冒着汗,空洞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拽着梁川的胳膊,道不清是爱还是恨,颤着声,陌无双,是不是你。
梁川揪他的衣摆,醒醒。
花月苓还魇着,摇着头,全是泪,是月苓鬼迷心窍,还请公子原谅。
任打任罚,就是,就是断不能,赶我出去。
梁川很困,想像平时一样压住花月苓让他睡觉。
花月苓突然向后退,不要杀我。
梁川停住,为什么杀你?杀人是错的。
因为,花月苓的脸上一道道泪,我是错的。
是我不该有这份奢想。
是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是我想错了这世间。
容不下便是容不下。
我不强求了。
是我错了。
梁川懵懂地凑近他,不哭,不哭。
花月苓渐渐停止了哽咽,又问,是陌无双么。
不是不是,梁川摇头,我是梁川。
山梁山川。
梁。
川。
梁川把自己的名字分开念,这样让花月苓懂得更透彻些。
梁川。
花月苓轻轻地念,过一会儿伸出手。
让我摸摸你的脸。
梁川把脸放在花月苓的掌心。
圆的眼睛。
淡的眉。
鼻子是挺的。
唇瓣不厚不薄,润的。
梁川活的匠气,每日何时起,何时睡,一日饮多少水,都算的清清楚楚,养的一身好皮肤。
摸到下巴了,花月苓勾着那圆润的小小的一块双下巴,皱着眉,怎么还是一个小胖子。
陌无双没有双下巴。
花月苓安心了,往床上一躺,很快又睡得安稳。
过一会儿突然又魇了,嚷嚷着,我不要掰玉米棒子。
泪水涟涟,比刚才哭得还凶。
梁川握住花月苓细嫩的手,也撅着嘴咕囔,不掰就不掰,我自己来。
花月苓就又不动了,呼吸慢慢平稳,终于安分了。
眼睛好那日,花月苓自己摘的布条。
大夫说要慢慢睁眼睛,不要被光伤到。
花月苓拍拍床边,对梁川道,傻子,坐这儿来。
梁川坐过去。
花月苓道,我今日好好瞧瞧恩人的脸。
和想的不太一样。
皮肤很白,头发和眉毛都是淡黄色,琉璃色的瞳孔,圆脸圆眼。
呆愣愣地看着自己。
傻不愣登,看着就是一个傻子。
花月苓看得手痒,捏他肉嘟嘟的脸蛋,这肉怎么都长在脸上了。
梁川偏头躲他的手,花月苓也就收手,心情略微愉悦,目光从地上略过,笑意僵在脸上。
半晌,咬牙切齿道,你个蠢的,几个月你就让我住在这种猪窝?
这是人住的地方么?
你过来看看,吃完饭碗就堆在脚旁边?还不洗?
被褥就堆在墙角,还是在地上?
这儿,这儿,都落灰尘了。
抹布呢,抹布呢!
花月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自己眼盲时一直走的通畅的小道,整个屋子也就这处能落脚走人了。
院里梁川劈的柴火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零星掺着几根玉米。
花月苓坐在板凳上进一口气,再勉强出一口气,还不如一直瞎着算了。
眼不见,心不烦。
花月苓道,今日不下地了,和我一起收拾屋子。
梁川跟在花月苓身后,指哪儿做哪儿。
把旧衣服裁了,一处一处地擦家。
桌子上的两块牌位倒是摆的端正,花月苓要给它们挪个地方,梁川冲过来挡住,不能动。
为什么?
放桌子上,奶奶和爹,要吃饭的。
蠢东西,死人吃什么饭。
梁川推开他,不是死人,奶奶和爹就是在这儿的,不准动。
花月苓站直,面色不悦,看见梁川紧紧护着牌位,瞪圆的眼睛和抿着的嘴,一顿。
真是个傻子。
花月苓道,他们年纪大,不吃饭,是要吃香火的。
梁川还抱着牌位。
花月苓叹一口气,道,你就听不见他们说饿么?
梁川摇头,奶奶和爹不说话。
蠢话,死人连气都没有,怎么可能说话。花月苓这么想着,却说,我听见了,你快看看哪儿能放香火,把他们也放过去。
桌子就能放。
这是你吃饭用的,在桌子上放香火,你吸几口,不就是和你奶奶和你爹抢香火吃了么。
梁川想了想,问,放哪儿。
花月苓指了一处地方,那儿,风水宝地,吃香火的好地方。
梁川把牌位放过去,用袖子擦牌位,小心翼翼地。
蠢人,讲道理说不通,就得拿话又诓又哄。
花月苓在梁川家又住了两天,翻出自己的旧物,拿出一根值钱点的簪子,去城里典当。
带上面纱,给自己和梁川买几身衣服,又买些村里没有的蔬果和肉,还有供奉用的香。
回去洗手做羹汤,菜和肉摆了一桌,在梁川枕下放了碎银,又点燃几根香,对着梁川的奶奶和爹一拜。
梁川在饭桌上吃的狼吞虎咽,花月苓静静地看他吃,然后说,以后吃完饭记得洗碗,脏东西放着容易生病。
早晨起来叠被子再下床。
不用天天给老人家吃香火,老人家肠道不好,逢年过节给几根就可以了,不然一直呛着你。
离花花草草远一点,我看你呼吸不稳,可能有喘疾。
枕头下面有银子,不要舍不得花,该用还是要用。
梁川抬头,很认真地点头,嘴里嚼着菜。
花月苓看了一眼地上的榔头,十一月了,怎么还下地呢?
入冬了,要翻地,盖地。
哦,花月苓道,卖粮食的时候长点心眼,不要被骗了。
他在院里扫一眼,你就只种玉米么?前几天搓的那些玉米粒儿呢?
不种地,不种玉米。那是婶儿家的。
花月苓皱眉,怎么说?
家里没地,不种粮食,都是给婶儿干活的。
花月苓觉出不对,她雇的你?
不是雇,给婶干活,婶给饭。
就那些烂菜叶子?就那些糠米?
花月苓笑了,魔教扫地的小喽啰,一月管三餐,还有几两银子的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