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我不吃红烧兔肉,但吃麻辣烧兔,多放点麻椒,整只烧匀,用手撕扯才够味。”莫长欢很高,比孟家兄妹高出许多,他朝下睥睨,脸上挑衅的神情让人想往他身上打喷涕。
孟淼淼回以天真无邪的神色,“长欢哥哥真挑嘴,我娘只会做红烧兔肉,没做过麻辣烧兔。”
到人家家里做客就规矩些,别让人看出教养不好。
“那你做。”看他有多挑。
她把双眼睁得又大又圆,“你敢吃?”
“你不会做菜?”只要吃不死人,他都敢咽下肚。
她忽地嫣然一笑,“我娘从不让我下厨,她怕我烫着手,你看我这双纤纤玉手比雪还白嫩。”
“妹妹。”孟明鑫面色不善的瞪向盯着妹妹小手直看的莫长欢,将她往身后一拉。
“姑娘家不会做饭,以后找不到婆家。”她的手真的很细、很白,一点也不像做粗活的乡下人。
事实上孟淼淼做过最重的活是端盘子吧!她娘连小衣都不让她洗,一家人娇惯着唯一的女儿,他们只想宠着她,没人舍得让她做家事、干农活,宁可自己带干粮去吃,也不让她日正当中送食物,晒黑了他们更心疼,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孟淼淼十指不沾阳春水,七岁那年学针线手指扎出血珠子后,家人严禁她再碰针尖物,使得她无聊得只能看书、每日练字打发时间。
不过也因为她常习字,写得还不错,隔壁的莫爷爷给了一句评语——有大家风范。
“你管太多了吧!我妹妹要不要嫁人是我孟家的事,你姓莫,没事一边凉快去。”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呀!对着人家的闺女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孟明鑫不喜欢别人靠近妹妹,大哥出门前有交代,凡是男的一律杀杀杀……斩草先除“根”,谁都休想跨过三步的距离。
“你还是学好厨艺,日后起码给你夫婿下碗面。”热呼呼的汤面暖胃也暖心。
孟淼淼正想回一句“懒得理你”,她哥哥的手已伸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回家,娘还在家里等我们。”
“嗯!回家。”她还有家可回。
兄妹俩一前一后顺着平缓的山路往下走,两人都没回头看,不然他们会看见堂堂太傅嘲笑自家孙子的嘴脸。
“到底是把你养坏了,养出个不中用的小白毛。”猴子都比他长进,摘花送果子,梳毛捉虱子。
发色半白的老人以驱蛇棍往满脸阴色的长孙身上虚挥两下,棍不落身,却是恨铁不成钢,没调教出一流的采花高手。
“祖父,京城那边催得紧吗?”六年了,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也急了,不可能任他们逍遥太久。
“催得紧又如何?我白发人都不急,你毛头小子急什么,赶着回去送死。”他好不容易带出个子嗣,哪能让他再往虎穴里冲,伴君如伴虎,都是个“险”字,虎口中求生存。
“倒是你真认定她了吗?一个乡下出身的教书先生之女,你爹娘那关过不了。”而且才十二岁,太小了。
十六岁的莫长欢若长在京城,只怕已是孩子的爹了,即使正室未入门,也小妾、通房一堆。
目光坚定的布衣少年抿着唇,“祖父不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吗?看似性情温和,却是一把锋利的尖刃,只要她想,足以让平静的水沸腾,翻覆所有人的自以为是。”
一生放纵的莫放野捻着胡子低笑,“你这眼光呀!说是挑剔还是不挑呢?总能在砾石中找出璞玉。”
山野中,一声轻轻的感慨,被风吹散了。
当了六年的邻居,情谊不能说不深厚。当初莫长欢祖孙来到东山村定居时,莫放野头发尚未泛白,莫长欢也就比拴马柱高不了多少,轻车简出,三、五个服侍的奴仆,看来较一般人富贵而已。
在他们来之前,隔壁的孟家刚新屋落成不到一年,两人在村子里走动三天,最后才选定与夫子家为邻。
砖瓦、梁柱运来得极快,好几班泥瓦匠同时开工,像是限时完工一般,占了少弄一堵墙的便利,红瓦白墙的三进宅子在短短一个月内盖好,连屋内的新漆都散了味道,搬进简约的家具后便可入住了。
这段期间他们便借住在孟家的砖屋里,由于莫放野的学识丰富,令孟家人十分欣喜,乐于与之往来,孟二元更是不时的讨教学问,差一辈的两人倒是和睦得像一家人。
但是孟二元自知资质有限,没有考举人的奢望,便将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由莫放野教导了一阵子,不求光耀门楣,只求习得为人处事的道理,学得一手好文章锦上添花。
所以说孟家长子孟明森是老太傅莫放野一手教出来的,由帝师亲手教育的学生能差到哪里去?他如今已是本县最年轻的秀才。
不过莫放野还是不太满意,觉得太慢了,他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不是奇才呢!若换成孟家那个小女儿,只怕十岁不到已是案首,再努力三年定是解元公,不到十七榜上有名,名列前三。
这才是他想要的学生,当夫子的多风光呀!他想想都美得胡子直颤,又是朝廷一栋梁。
可惜是个女儿身,埋没了一身光华,倒叫明珠蒙尘,美玉未琢,平白的浪费才能。
若是由他引荐,日后位居三公不是难事,偏偏猪不肥肥到狗肚子了,让人徒增感叹。
“啊!我的兔肉……”为什么家里有强盗,专门抢掠她下箸的每一道菜肉!
很简单的土豆炖肉、炝炒扁豆、凉拌苦菜、一盘清蒸鱼和黄瓜炒鸡蛋,最后是洒上黄酒的生炒兔肉,酒香拌着肉香,未食已先口水直溢了,几个孩子盯着那盘肉不放,看得下厨的秋玉容好笑不已。
果不其然,盘子一上桌便是好几双筷子直抢,比的是谁眼明手快,动作慢的只能含泪嚼辣椒片了。
“好吃。”抢来的食物辣得够味,有嚼劲。
没吃到兔肉的孟淼淼气呼呼的扭头,“你是生来的土匪头子呀!专门打劫老弱残病。”
“你是老弱残病吗?”十六岁少年挑眉。
“我是弱女子。”她大言不惭。
“看不出来。”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强悍如虎。
如果是他刚进村的那一年,她的确柔弱得风一吹就倒,长年吃得不好导致身子单薄如纸,他看了都想在她腰上绑一条绳子,免得风一大整个人如纸鸢似的飞上天。
可是在她家家境改善了之后,孟夫子开始授课,有了固定的束修,滋补的药膳一盅又一盅,瘦小如猴的小娃儿居然有了令人咋舌的转变,枯黄的细发变得乌黑如墨,黑得足以照人,瘦不见肉的双颊渐渐长出莹润。
短短的一、两年间,昔日有点弱相的小姑娘多了红润血色,本来走三步就喘的情形不再发生,健步如飞的满山跑,追鸭子、赶鸡子,去河边捞鱼等顽皮事层出不穷。
初到东山村的莫长欢有些适应不良,以往从早到晚排满课业,如今忽然空下来,他很茫然,不知该做什么,每天闲坐在屋里发呆,心想,回不去了吗?这个村子静得吓人。
一日夜里睡不着,他觉得闷,爬上屋顶吹风,双手枕于脑后往后躺,学著书里写的坐看牛郎织女星,赏星观月。
忽地,隔壁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他一时好奇,下了屋顶拿了梯子爬上墙头,往墙的那一端看,透过打开的窗子,入目的是一截雪白莲藕……
呃,不是,是莲藕般的小腿肚,倒着贴墙。
又过了一会儿,孟家小女娃躺在床上,两手扶腰,双脚往上踩呀踩的,像在走路,又似踩着什么,一下一下地踩得规律。
接着她又做了好几个古怪的动作,盘腿、下腰、双腿往后折……最后把腿往颈后盘……
莫长欢看得瞠目结舌,他将邻居家的六岁小女童列为“观察”对象,每日一得空便往墙头钻,看看她做了什么,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捉弄人,谁是下一个倒霉鬼。
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几个春秋过去了,孩子自是有长大的一天,日积月累,看着看着生出兴趣的小少年有了别样情怀,他把人家的女儿当成自家的,想占为己有。
“那是你眼瞎了,只看见牛老二家的大蜜桃。”孟淼淼暗讽他眼睛长歪了,眼中只有波涛汹涌。
“大蜜桃?”什么意思。
“牛月桃呀!你不觉得她胸脯很鼓吗?而且她还在村头放话,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让其他女的离你远一点。”没修没臊的牛月桃还说了一句羞人的话,叫他洗干净等她,她好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