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沉默半晌,才低低的传来一句:“也好。”
魏庭书猜不出庄少泽在想些什么,只好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间厢房,又叫小二上了几个家常菜和两壶酒,吃过饭,又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倒床便睡了。说实话,行了这么多天的路,他着实有些累了。
半夜起夜,恰好撞见庄少泽背椅窗框,仰头望月。他那个角度看到的只是侧脸,看不见他庄少泽的表情,便打趣的说道:“哟!庄兄,又搁窗上吸阴气呢。”
今夜的庄少泽却有些不一样,并不像往日那般贫嘴回来。
“庄兄?庄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魏庭书撒完尿回来,见庄少泽仍一动不动的坐在窗上,便走上去,拍了拍肩膀。
不料,庄少泽猛一转头,魏庭书只见他瞳孔鲜红如血,牙齿尖锐,一脸凶煞,直如要活吃了他一般。
“你……你这是……怎……怎么了?”魏庭书吓得弹跳开去,退开好几步远。
庄少泽却恍若未闻,一个劲儿的张开嘴往他身上扑。
魏庭书越退越后,最后退到了床角,退无可退,只好闭上眼睛,坐等被恶鬼扑食,心道,他这一生,仕途坎坷,没想到,最后竟是落得个被恶鬼生吃的下场。
魏庭书闭上眼睛,良久,仍不觉想象中的疼痛到来,好奇的睁开眼,却见庄少泽一如往昔的模样放大在眼前。
只见那死鬼一副得逞的模样,凑到他面前,说到:“既然这么怕,为何还要和庄某朝夕相处这么些天,不随便找个地方将我丢了,你知道的,那样庄某也奈你不何。”他说这话时,很严肃,很郑重。
魏庭书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丢,只见庄少泽的身影晃了晃,枕头便从他身体上穿了过去。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噢,真的是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样?”魏庭书站起身,下了床,拍了拍胸口,压压惊,说到。
突然,却觉得身后一股很小的力量压了上来,像是微风拂过,原是庄少泽从背后抱住了他。
庄少泽说:“别动,让庄某抱抱你。”
魏庭书便不动了,仍他抱着。这一刻的庄少泽就像个需要人安慰的孩子,无助又惶恐。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还有,你刚刚是怎么回事?”魏庭书不安的问到。
庄少泽却没答他。他要怎么开口,才能告诉魏庭书,其实他刚刚差点就化身成了厉鬼,再不能回头了,幸好,魏庭书及时叫醒了他。
人死而不甘,怨恨纠结,便会化成厉鬼。
原来,他对自己的死,终究还是心存怨恨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估计一时半会是没人看的,就是不知道若干年以后还能不能有幸被读。
第四章 背后的推手
魏庭书早上醒过来时,发现庄少泽就躺在自己旁边。难怪清晨时做了个身处沼泽又粘又湿的梦,竟是因为庄少泽一身湿漉漉的躺在自己旁边。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推,手却从庄少泽的身体间穿过,摸了个空。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知他是个鬼,可当被证实他真的是个鬼时,那种奇异的落差让魏庭书觉得……该怎么形容呢?他觉得他旁边躺了个鬼,他应该害怕的,事实上,他并没有,好像在他的心中,庄少泽是个与他一样的人,不管他的谈吐还是行为,与人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只是庄少泽没有身体而已。
魏庭书甩开脑中奇怪的想法,起身穿衣,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他得把庄少泽的骨灰带回家。那骨灰可是当夜他请人偷偷潜入义庄抬出来火化的呢。
话说,一个月前官差将海边的尸体运回去后,在府衙停放了几日,因未找到人来认领,便放入了附近的义庄之中。当然,庄少泽身上的那块价值不菲的玉早已被县令偷偷扣下,魏庭书可费了不少银两才找来一个身手厉害嘴又严实的飞贼将它偷了出来。
庄少泽说,这一切费用以及上京所花费的银两待事成之后自可找他母亲讨要回来,魏庭书便暗暗的将这一切费用记在了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
大约辰时末,魏庭书怀揣着两个坛子站在了庄府的大门前。庄府恢弘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大朵的白幡,死气沉沉。他走上前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扣了半晌,才见一个十五六岁家丁模样的男子在门后开了条缝,小心谨慎的问:“你找谁?”声音如这周围的气压一般,也是没精打采的。
“在下姓魏,名庭书,此番打扰,乃是有要事要找你家夫人,事关你家公子,烦请通报。”魏庭书双手作揖,答到。
“请问你找事关我家哪位公子呀?”家丁又问。
哪位公子?难道庄家还有好几位公子?怎滴不曾听庄少泽提起过呀?
魏庭书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庄少泽随身的玉佩,递给那家丁,说到:“庄少泽庄公子。”
“啊——这——这是——这不是我家二公子的玉佩吗?”那家丁见到玉佩大吃一惊,立马说到:“您在此稍作等候,我这就去喊夫人。”说完这句,人已跌跌撞撞跑出去好远。
不消片刻,魏庭书透过尚开的门缝,见到一队人快速的向他走来。为首的是个夫人,端庄秀丽,约四十岁左右,若非此刻神情憔悴,当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无疑了。
家丁方将大门打开,庄夫人就迎了上来,语气有些激动的问:“拿着吾儿玉佩的可是这位公子?请问这玉佩怎会在你手中?”即使强装镇定,仍能看出她握着玉佩的手有些颤抖。
“能否……”魏庭书做了个眼色,才说到:“进屋说话。”他可不想就这么在大门口站着聊接下来的话题。
庄夫人这才抱歉的将他请进正厅之中入座,倒了茶,魏庭书抿上一口解了渴才将怀中之物取出,置于桌上,并开口道:“实不相瞒,魏某得到这玉佩,实属偶然。”
接着,魏庭书便将在海边发现庄少泽尸体一事如实相告,只是为何上京一事却编了个谎,只道当夜便做了个梦,梦见庄公子托他将尸体火化,拿玉佩做信物,将之送回他京城老家。
庄夫人听到此处,以袖掩面,泣不成声。
闻讯而来的管家代庄夫人收了骨灰及玉佩,又将魏庭书请到客房中休息。
入夜,吃过仆人送来的晚饭,魏庭书将盛放庄少泽鬼魂的酒坛拿了出来,置于桌上,接着,便见桌上的烛灯晃了晃,一缕青烟从中飘散而出,在墙上投下一块巨大的影,然后,那影渐渐汇拢成形,变成了魏庭书对面那执扇的翩翩少年。
只见他依旧唇齿含笑,抬手在桌上倒了两杯茶,一人面前放一杯,举起自己的那杯说到:“魏兄,庄某就以茶代酒,在此谢过了!”说完,一饮而尽。
魏庭书突然很想撕下他的笑脸,揭开他的脑子,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魏兄?为何不喝?难道是嫌弃茶苦,不堪入口吗?”庄少泽看着他,问到。
魏庭书拿起面前的茶,一口饮尽,重重的将茶杯放于桌上,生气的说到:“庄兄,这些日子下来,你觉得咱俩交情如何?”
“自当是好友,魏兄为何有此一问?”庄少泽不解的问。
“那你坦言,你是否有事瞒着魏某?”魏庭书觉得,庄少泽的内心一定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般风平浪静。不是有那么一种人吗?内心越是汹涌澎湃,面上却越是风平浪静,他觉得,庄少泽就属于这种人。
“魏兄好生聪明,连这都被你给看出来了。”庄少泽噙起一抹邪笑,说到:“实不相瞒,庄某却有一事相蛮,只因事关魏兄,才不敢讲。”
“甚么事?还能与我有关?”魏庭书好奇到。
只见庄少泽咻的一下,化作一团青烟,转眼,就坐到了魏庭书的怀里,用扇首抬起他的下巴,道:“近日来,庄某与魏兄朝夕相处,不知何时,竟起了爱慕之心。怕魏兄不待见,这才瞒着,没想到,魏兄竟是如此心疼庄某,庄某好生感动。”说完,当真做出一副小娘子见了意中人的娇羞模样。
魏庭书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呵斥道:“你这死鬼,休得胡言!”说完,逃也似的摔门而去。
但魏庭书红透的耳根子,又怎能瞒得过风月场混惯了的庄少泽。只是,当魏庭书走后,庄少泽的脸却瞬间垮了下来,仿佛刚刚那个情真意切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沉默着,甚至有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