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男人低语:“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李秉竹听出男人声音中的哽咽,目光黑沉。
他手指攥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李知山手上带着镣铐,一抬就发出铁器碰撞声。
他捂住脸,不敢直视对面的少年,只能又一次地说“对不起”。
李秉竹至始至终都没说什么。
男人的懊悔与痛苦,他皆数冷眼相待。
直到最后,他淡声道:“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我先走了。”
说完就起身。
李知山立马就站起来,双手撑桌,目眦欲裂。
守在门口的看护立马看过来,严阵以待。
李知山气势又败下去,只一双和李秉竹相似的眼睛,盯着李秉竹。
李秉竹静静地回视他。
半响,李知山终于垂下去,泄气似地说:“……你走吧,以后都别来看我。”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鬓角染上些许银丝,不再像以前那么高大,令人生惧。
李知山这年三十九了,他有一个十五岁多的儿子。
李秉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眼睛干涩,喉咙似乎被哽住,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还是恨他,可见他出事,心里却并不喜悦。
他最后离开了看守室,回到大院里的李家。
刚一开门,就看见一个胖女人站在他卧室里,俯身翻找东西。
他冷呵:“你做什么?”
赵新月被吓得站起来,双手叉腰:“我做什么?你个死讨命的有资格问老娘吗?老娘是女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秉竹冷眼瞥她,然后走进房间。
干净整洁的房间变得凌乱不堪,东西扔在地上,到处都是被疯狂翻动的痕迹。
他房间早已没什么东西,很早之前他就有意识得转移。
但李秉竹还是阴沉着脸,手指攥紧。
身后的赵新月还在问,“李知山那个死鬼到底把钱放哪儿去了?他贪污那么多钱,不可能全上交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到处翻看,神态尖酸。
李秉竹抖了抖手指,深吸了口气。
然后转过来,扯了个机械的笑:“我记得您和他还没离婚吧?”
赵新月和李知山一直在冷战,可这两人却没有离婚。
赵新月猛然看到他的笑容,还吓了一跳,皱着眉不耐烦道,“那又怎样?老娘不是你长辈了?你个扫把星……”
李秉竹嗤笑了一声,然而眼神冰凉,“他贪污两百万,房屋及存款抵消,还差一百余万,这个钱……谁还?”
赵新月瞪大了眼睛。
她指着李秉竹,说了半天的“你”字。
“我?我未成年,还需要监护人照顾。”
李秉竹看着一脸惊恐的赵新月,心里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
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却也能够想象,那绝对不是一个15岁青涩单纯的少年模样。
阴冷邪恶,还是令人生厌?
他继续说,“我先走了,以后劳您麻烦。”
他大步走出去,路过赵新月时,略带嘲讽地瞥了她一眼。
彻底走出去后,他才摊开手掌,一片锋利的眉刀躺在其中,它割裂了手心,有鲜血流出来了。
这是他刚刚捡的,顺手就握住了。
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会疼,但脑子里叫嚣的疯狂情绪更为浓重。
他刚刚恨不得杀了赵新月。
他厌恶她,憎恨她,恨不得她立即死去。
但他不能。
他已经成了疯子,还是罪犯的儿子,不能再成为一个少年杀人犯。
那样的话,他真的就再也没有资格去看她了。哪怕只有一眼也不行。
他怕污了她的眼。
九月份如约而至。
宋歆带着茫然和不安进入高中部,开始新的生活。
高中部的人对这个初中部的校花很是好奇,许多人跑过来一览芳容,然后又带着红脸回去。
小姑娘又长大了些,面容清丽脱俗,一双桃花眼波光涟涟,看人时自带三分情意。
她中考成绩不错,被分到了实验班。
新班级学霸如云,倒对帅哥美女关注得不多。
宋歆的新同桌是个叫苟静的女孩子,扎着绷紧头皮的高马尾,带着厚眼镜,不言苟笑,一心只读圣贤书。
听说,苟静是入校的第一名。
大家都叫她大学霸,苟静听到后摇头。
她说:“我只是全市第二,还差很远。”
其他人对此,只觉得是学霸的谦虚而已,毕竟他们又不认识那个全市第一。
再说第一第二的,肯定都差不多的啦。
然而只有宋歆知道,这并不是差不多的。
全市第一超过苟静整整三十九分,完全碾压后面的人。
而这个人是李秉竹。
宋歆趴在桌上,视线随意放在窗外。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开学那天,她站在新生栏下,一个一个名字地数看,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李秉竹的名字。
最后,她跑去问招生处老师。
老师原本不想理她,可她就一直站在那儿,谁说也不走。
宋歆一脸认真:“老师,我求你帮我查一下吧,那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本来说好一起过来的!”
漂亮小姑娘的确让人心软,老师最后帮她查了下,然后摇头告诉她:“对不起同学,我们学校并没有录入李秉竹这个人。”
“怎么会呢?”
宋歆愣住,“他可是中考状元啊?”
老师仍是摇头,“虽然我们也很想要中考状元,可主要还是看学生的意愿。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不如你去问他在哪个学校?”
宋歆有些为难。
她正是因为联系不到李秉竹,才只能靠这些笨办法。
无奈她只能回去。
她后来找初中班主任问到李秉竹的家庭住址,可按照地址找过去,却只有一间被查封的空屋。
她呆呆站在那儿,有邻居回来告诉她:“造孽得呢!李知山在公司做假账被查出来,已经进了局子!不仅要关二十年,还欠两百万呢!”
又说,“你说李秉竹那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自从他爸被判刑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人了。听说催账很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被……”
他后面没有说完,因为宋歆脸色很不好看。
他随便劝了几句,就回屋去了。
宋歆愣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
她其实有预感,可当事情真的如此时,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何瑶瑶听说李秉竹家门口有个小姑娘,连忙跑过去,果然看到坐在台阶上的宋歆。
她走过去,咬牙切齿:“歆歆。”
宋歆抬头看她,表情有点茫然,问:“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死了!”
何瑶瑶骂了一句,然后动手去拉宋歆,“你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不安全知不知道?”
大院这边治安不太好,经常会有闹事。
宋歆被她拉起来,皱着眉头,“瑶瑶你别这样说,你们是邻居,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何瑶瑶觉得火大,她不明白李秉竹那种人好在哪儿,能让宋歆从小就更喜欢他,明明他阴沉又诡谲!
可对上宋歆认真的眼眸,何瑶瑶忍了忍,还是没把话说狠。她吸了口气说,“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你以为他这种人去哪儿会和别人说?”
宋歆暗下眸子。
何瑶瑶见不得她这样,扯着她往外走:“趁天还早,你赶紧回去!这边不安全,别在这边待久了,我之后再去找你。”
她一路包办,把宋歆送上了出租车。
临走前,宋歆摇下窗户,认真说:“瑶瑶,如果他回来了,你告诉他,我很担心他。能不能请他给我回个电话,我什么也不问。”
何瑶瑶没有说话。
但在宋歆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个头。
宋歆瞬间笑起来,说着“谢谢”。
何瑶瑶眼不见心不烦,让司机赶紧走。
车子很快开走了。
何瑶瑶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突然她抬脚,猛地踢开脚下的易拉罐。
易拉罐飞出好远,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落日余晖拉得很长,旁边槐树的阴影打在他身上。
少年抬眼,眼眸清冷孤寂。
何瑶瑶嗤笑了声,走过去,在距离他三米处的地方停下。
她冷笑:“你瞧见了吧?全部都听到了?歆歆还专门来找你,满意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