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表姐陈婧姝可以说是自小娇惯着长大的,及笄之前便说定了同礼部尚书嫡长子的亲事,结果前不久对方却突然悔婚,强扭的瓜不甜,两家退了亲事,陈婧姝整日郁郁,她正是被姑母喊来陪表姐散心的。
梁婉茹暗自呸了一声,什么八字不合,分明是攀上了明惠郡主的高枝,还找什么借口,那人不过凭着一副好皮囊罢了,这次会试最好别考中,看他们两家的亲事还怎么继续,要她说,生得好有什么用,方才那名男子论起相貌也是一点都不弱呢。
先不说梁婉茹怎么去想方设法逗陈婧姝一展笑颜,这厢,回到家中,沈文晖把买来的东西分给家人。
沈老太太嗔怪道“我还当你这孩子要买什么呢,给你爹娘和妹妹买也就算了,我和你爷爷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还打扮收拾浪费东西做什么。”
宋氏笑道“娘可千万别这么说,耀哥儿长这么大也难为他惦念着家里人,总要他尽尽孝心的,否则,我这当娘的可不依,他能有几个钱,东西不在贵重,一番心意爹娘就笑纳吧。”
沈文晖暗道,难怪他娘和奶奶处得好呢,就这份说话的水平,一般人还真是及不上。
“哪有你这样当娘的耀哥儿别听你娘的,下次呀买东西找奶奶要钱,你那些银子自己攒着吧,哪有男儿家出门应酬没点银子的”话虽这么说,沈老太太听到这话哪有不舒心的,自然笑容更明显了。
沈文晖笑道“孙儿自知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改变家中光景,只能先尽一份心意了,不然孙儿读书都不安心的。”
“奶奶听听,您呐,还是收着吧,孙女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跟着舅母学的制衣手艺可算是用上了,我跟娘会尽快把家里人的新衣赶出来的。”
买的布料并没有完全适合沈毓宁的颜色,那些都太过素净了些,但她却没有丝毫不乐意的样子,摸着哥哥给的两件首饰爱不释手,笑眯了眼睛。
沈文晖见状大手摸摸她的头,与妹妹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家里人怕耽误了他的学业,催促沈文晖尽早回书院,他也就并未多待,带着端砚,启程回了书院。
第九章
松山书院并不在京城内,而是坐落在城外不远的敬亭山上,因山上种满松柏,故首任山长在创立书院之时命名为“松山书院”,尽管颇负盛名,达官贵人都想把自家孩子塞进来,但书院还是贯彻了创办以来的宗旨“才德为先”,因而并未沦落成“镀金之地”,反而是像沈文晖这样家境尚可的平民子弟占了多数。
“王叔,真是麻烦你了,这是一点心意,你拿去喝茶吧。”沈文晖从牛车上下来道。
被唤做王叔的是沈家多年的老邻居,因家中有几亩地,买了头牛,农闲之时便赶车换几个零用钱。
王叔忙摆手“这我可不能要,出发前你爹也来我家给你婶子塞了几角碎银子,要我说,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送你来书院还要收钱的话,那我成什么人了”
沈文晖微微一笑,他爹虽然不爱说话,做人做事却都是没的说“您也别推辞,我这可不是给您的,这次回家也没见到虎子,您拿着给他买点肉补补身子吧。”
王叔迟疑了,虎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奈何因为早产身子一直单薄,他这个当爹的只能拼了老命,趁还能干的时候给儿子多攒点家底,为了攒钱,家里一月见荤腥的次数也不多“那叔就先谢谢你了,下次回家,我让你虎子兄弟过来谢谢你。”
沈文晖看着王叔的牛车渐行渐远,转身道“走吧,我们也该回书院了。”
为了让参加会试的天字班学子能够专心备考,书院给班上的学生都放了一个月的假,如今会试已过,大家自然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沈文晖去教管先生那里销了假,回到了学舍。
松山书院的学舍条件倒也不算艰苦,四人一舍,小厮端砚正在重新收拾整理床铺,旁边一同窗开口了“哟,听说耀之兄此次因病错过会试,小弟心中真是为你感到惋惜啊。若是沈兄下场一试,这名次定然上佳,真是可惜了。”
沈文晖暗道一声来了,说起来他与这位同窗王锦年也并无深仇大恨,一是乡试他的名次正好压在这位仁兄上面,二是在天字班,先生有时会表扬他的策论,反例嘛,就是这位王兄的了,都不是什么大事,结果沈文晖自此就被盯上了,也不至于大打出手,只是这样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让人心中膈应罢了。
“多谢王兄抬爱,一来生病非人力所能避免,二来王兄这等话在小弟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兄早已知晓会试结果呢,麻烦可就大了。”
“你争口舌之利,有失读书人风范”
沈文晖哑然失笑,王锦年真的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哪有挑起争端又倒打一耙甚至振振有词的道理,合着真的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文晖不再说话,安静地看书,虽然他前世中了会元,且文章功底都扎实了不少,可距离他仔细地看科考书籍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基本功嘛,还要从头再来,否则可就贻笑大方了。
王锦年自说自话,也觉得无趣,恨恨地瞪了正襟危坐看书的那人一眼,出门去了。
第十章
次日下早课之后,教渝何先生沉声道“其余人按时去用早饭,耀之跟我来一下。”
“先生,您找我有要事”
沈文晖拱手行礼,话虽已问出口,心中却早有几分猜测。
“耀之啊,自你入书院进学我便一直教你,从地字班升到天字班,我看着你以贫家子的身份,从懵懂少年到如今的谦谦君子,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只盼你重振斗志,耐心积淀,三年后一举高中。”
沈文晖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话,没有恨铁不成钢,也没有扼腕叹息,有的只是师长对弟子的一番谆谆教诲。
是他狭隘了,世人并不都以功名论成败的,想来前世他在这个时间由于心里别扭迟迟不愿来书院,多么幼稚可笑,枉活那么多年
“是,弟子必不负先生厚望”
何先生欣慰地看着得意学生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个弟子比之以往似乎又发生了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变化,不过,山长透了口风,意向收徒,是不是可以推荐耀之去试一试呢
毕竟,天字班只是一月会得到山长的授课指点一次,其余时间或是自由支配,或是和先生们交流探讨不同的心得体悟,他总是怕啊,耽误了这个孩子。
沈文晖并不知道何先生的内心活动,在膳堂里他见到了另外两位舍友,冲他们微微点头,径自去用早饭了。
要说沈文晖前世吧,还真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都是点头之交,主要也是由于接触的人范围被限制了,他平日里就是书院和家两点一线。
书院里天地玄黄四个班级,“黄字班”专为启蒙孩童开设,“玄字班”则是由有一定学习基础、可以下场一试的学子组成,“地字班”则是准备乡试的秀才们,而“天字班”则是准备会试的举人们了。
沈文晖如今在天字班,大家课业繁重,自然没什么精力深交朋友,而在以往班级的同窗,或是和他一起升到了天字班,或是还在乡试中苦苦挣扎,所处层面不同,这自然也就聊不到一起去了。
因而,实际有时间能够接触到的朋友竟只剩下了三个舍友,其中还要剔除掉总是说话阴阳怪气的王锦年。
另外二人均是来自官宦人家,即使并非高门大户,也至少家中长辈有品级官职在身。
前世的沈文晖,由于多活一世,总把人心想得过于复杂,念及那二人都算是官宦子弟,只有自己是寻常人家出身,在等级秩序极为严苛的古代想必不太愿意同他打交道,也就自觉从不主动凑上去。
大家都是同窗,本来也无甚恩怨情仇,本着“你既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的心态,二人自然也不会有意结交,因而算起来,沈文晖在学院真的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而重活一世,沈文晖才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事情比如说这等级秩序在这大齐并不像他想得那般严苛,即使真的有人不屑于同寒门子弟结交,至少,这样的人也绝不会出现在这群弱冠之龄的少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