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家里要是有钱就交了吧,别让赵大国在大喇叭上点名。昨天我听到喇叭里说,镇里的驻点干部要来呢,到时候说不定会挨家挨户收。”不管怎样,给交的税得交。
“这不是前段时间为了你哥的亲事,钱没敢动吗?就这还不够呢。唉,现在倒好,亲事被人搅黄了,明天我就把农业税交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都爬了树梢,张德胜被院子周围的柳树上飞过来的蚊子咬的坐不住,从地上起来,往屋里走,他想到了什么,又朝张顺说道,“顺子,你明天问问向东,四轮车去不去粮站上粮?咱把今年的粮都上了。不要给赵大国抓把柄的机会,人活一口气。”
“又是农业税,又是上粮,这一年能打多少粮食,光上交都不够。”张顺蹲在一旁不满的嘀咕。
张柠笑着安慰他,“哥,说不定有一天,等国家富裕了,我们农民就不用交农业税,也不用上粮了呢。”
张顺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尽做梦。种着公家的地,还能给你啥都免了?”
张柠脸上挂着和熙的笑容,“会有那么一天的。”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家人心情低落,也没心思像平时一样围在一起看八点档电视剧,都早早的上炕歇了。
张柠和张莉睡在西屋炕上,姐妹俩聊了很久,张莉本来因为失业而低落的心情,因为张柠的开导,变的顺畅了许多。
甚至在张柠提到以后让她专注往服装设计这一块发展的时候,她内心开始澎湃,期待,跃跃欲试。
没错,她应该将目光放长远些,只有让自己变的足够优秀,才不会患得患失。
只要她积极向上,今后有了出息,才能配上赵保军。张莉心情豁然开朗,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
夜里,雷声轰隆隆响起,张德胜和王兰香听到动静,赶紧从炕上起来,从厨房里拿了水桶,各种锅碗瓢盆,全部放到了屋檐下接水。
张德胜将厂棚下的农用工具搬出来,放到大门外,等待雨水的冲洗。
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在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次的雷雨下的特别猛。让干涸的土地喝饱了水,庄稼被尽情灌溉。
张柠被雷声吵醒,第一反应是明天可以铺地膜种四季豆了。
她躺在炕上,静静地等待着雨点落下。
终于,不负厚望,片刻之后,大大的雨点落在瓦房上,发出乒乓的响声。
张柠推了把张莉,“姐,明天早上早点起床哈。”
“干啥?”张莉迷迷糊糊的嘀咕。
“下雨了,地里湿润,可以铺地膜了,咱叫上大哥,一起去铺。一天功夫,差不多可以完成。”
“我不去,爸都不同意你种,回头还得挨骂,你先说服爸再说。”
张莉说完捂着被子睡了。
张柠却是兴奋的睡不着,她爸不是早就说过,他不参与,她的地她爱咋折腾咋折腾。
好不容易等到下雨,天亮必须开工干活。
翌日,早上六点天刚亮,张柠就从炕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下炕出屋。
经过昨晚的一场雨,本来落满灰尘又蔫吧的树木,经过雨水的洗涤,变的翠绿又挺拔,空气更是清新无比。
张家院子是土的,下完雨,怕把泥带起来,张柠特意从屋檐下绕着走到大门口。
门外的狗窝是泥砌的,昨晚雷雨太猛,狗窝上面冲了个洞。土塌了下来,大黑可怜的缩在角落里。
张柠打开门,看到塌陷的狗窝,同情的喊道,“呀,大黑你的窝被冲破了?”
大黑听到张柠的声音,从破败不堪的窝里钻出来,冲她吐着舌头,仿佛是在诉说昨夜的可怜遭遇。
张柠安抚它,“大黑,没事,一会让你爷爷起来给你修修就好了。”
大黑,“……”爷爷是什么鬼?
张德胜起来看到大门开着,吓的一哆嗦,以为昨夜进贼了,结果刚要出去看,就见张柠正在门口逗狗。
“柠柠,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张德胜奇怪的看着她。
张柠一本正经的开口,“爸,昨晚下了雨,今天铺地膜正好,早点起来去干活呀。”
张德胜,“……”
“对了,大黑的窝塌了,你给修修。”
张柠语气欢快的说完,无视张德胜沉黑的脸色,从大门进去。
进到院子里,看到张顺也起来了,张柠赶紧叫住他,“哥,一会咱去铺地膜啊,中午回来我给你弄药。”
张德胜厉声插话,“你哥不能劳累。”
“铺地膜又不用出大力,拿铁锹培土就行了,弯腰拉地膜纸的活我来。”
张柠又跑进屋里,摇醒了张莉,“姐,赶紧起来,该去干活了。”
“我不去。”张莉蒙上了被子。
张柠站在炕沿边,幽幽开口,“不去是吗?那……昨天买的那些布头,看来只能让妈做鞋了。”
张莉将头从被窝里探出来,“死丫头,你威胁我?”
“算是吧?不止威胁你,我还威胁了大哥。”
张柠一副“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张莉,“……”
张莉不情不愿的起来洗漱了一番,等吃完早饭,张柠将两卷地膜纸往肩上一扛,另一只手拉着铁锹,然后看向张顺和张莉。
用眼神示意他们出发。
有能力就是这么有底气。
张顺和张莉对视一眼,俩人面露难色。张柠这架势,他俩若是不跟着去铺地膜纸,怕是不会消停。
张顺看着黑脸的张德胜说道,“爸,你就别反对了,东西都买来了,不种咋整?试验一年,说不定还真种成了,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
“是啊,爸,那天我们碰到那个陈老,他儿子在农业局工作,也说铺地膜种蔬菜这个方法特别可行,还鼓励我们好好种呢。”
昨天张柠和张莉回来后,因为赵大国和李校长突然到访,张柠没来得及将陈宝生农业局工作,并且支持他们种植豆角的事告诉张德胜。
此时,张莉说完,张德胜的阴沉的面色微微一动。
农业局的人都鼓励他们好好种?
“我说了不管!她自己的那份地,爱咋折腾咋折腾,村里人笑话,别让笑话我就是了。”张德冷哼一声,臭着脸色进了屋。
张柠也不顾及张德胜的情绪,扛着地膜纸出了门。
“算了,跟你说不通,我去看看,别让那丫头把地给嚯嚯坏了。”张顺寻了个借口,跟了上去。
张顺听说被张柠救治过的那个老头的儿子在农业局工作,并且还支持张柠种豆角,心里顿时没了顾虑。
他甚至有些惭愧,他一个二十好几的男子汉,还没自家小妹有魄力。
如果他这次跟他爹一条心,今后张柠万一种成了豆角。卖了钱。到时候他咋有脸面对张柠?
张柠以后再有新鲜活计,肯定不会带他。
“我也去看看,到底怎么种。”张莉也跑了。
张柠虽然出门的时候转身潇洒利落,可出了大门,却是一步三回头,余光轻瞄着院子里,生怕张顺和张莉不跟她去。
她一个人,这两卷地膜纸得铺到猴年马月去。
张柠正龟速前进着,就看到张顺和张莉跟了出来,她面色顿时一喜。
刚要打招呼,张顺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上的铁锹,走在了前头。
张柠朝他说道,“哥,一个铁锹不够,去二楞家借一把吧,两个人两边培土,速度快。”
张顺闻言,没理她,将铁锹又塞进张莉手中,然后拐弯去了二楞家。
孩子们都风风火火的走了,王兰香也坐不住了。
既然阻止不了,干脆跟去看看。
如果真可行呢?
于是,她从厂棚下拿了背篓和小铲子,打算借着去苞米地除草,去看看他们几个干活。
张德胜眼看着几个人接连往外溜,厉声呵住了王兰香,“你又要干哈去?”
王兰香扬了扬手里的小铲子,“我去苞米地铲草啊。”
“昨夜刚下完雨,苞米叶子上全是水,柠柠不是说过不让你碰冷水吗?铲什么草?平时咋没见你这么勤快!”张德胜咋能没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怒气冲冲的瞪了王兰香一眼。
“我在地边上铲不行么?外面空气这么好,我窝在家里做什么?”王兰香挎着篮子往外走,不忘提醒张德胜,“把狗窝修补一下,不然大黑今晚都没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