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张德胜背着背篓和聂如风从地里回来了,背篓里是从豆角地里给猪铲的草。
张德胜一进门就喊张柠,兴冲冲的告诉她,豆角又长了,看那架势,再过几天就能搭架了。
聂如风跟在张德胜身后,对张柠也是毫不吝啬的一阵夸。
听的张柠有些不好意思。
因着王兰香对老头的不信任,张柠特地又多打量了老头两眼。
除了眼睛旁边的伤疤有些吓人,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
聂如风接触到女孩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回以淡淡的微笑。
“大爷,你来我这边哪块地方寻亲啊?您的家人呢?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这么老远的跑过来?”张柠关切的问。
虽然她的语气随意,听不出任何不妥,但聂如风还是从女孩眸底捕捉到一抹探究之色。
不是单纯的关心。
闻言,聂如风脸色平静,语气沉着,“我十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离家出走了。多年后,弟弟长大了,便与我老家有了联系,告诉了我母亲改嫁的地址,就在你们这磐石镇东街村。很长一段时间内,弟弟与我都有联系,十年前,母亲去世,我还来这边奔过丧。最近几年,弟弟的书信便断了。
我一生未娶,无儿无女,今年家乡遭灾,很多人家破人亡。我已到花甲之年,因为遭灾,除了生活窘迫,内心更是孤独难熬,也想身边有个亲人陪伴。这才决定来投靠弟弟。结果,到了东街,弟弟的院子里早已换了人。听邻居说,弟弟前面不幸患病而亡,弟媳被外地打工的儿子接走,家里的院子卖给了别人。”
聂如风神色黯然,语气悲凉,说到最后,重重的哀叹了一声。
听的张德胜也是连连叹气,“唉,人这一辈子啊,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成个家,有几个孩子。这样人老了,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无人问。”
“是啊,只是我从小孤儿一个,破门破户的,也没人给操持婚姻之事,就耽误了。”
聂如风化身戏精本精,说的情真意切,听的张柠也是一阵心酸。
人老了四处流浪,也是怪可怜的。
同情归同情,但心底的疑问扔未消除,“大爷,你咋就执意要上我们村的四轮车呢?其实你应该去求助镇上的警察,或许能帮你重返家乡呢。”
聂如风回道,“我身上脏兮兮的,被人当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驱赶了好几天,身上的行李丢了,也没个证件啥的,怕人家不相信我。我今天也是实在身体乏累。看到你这个姑娘长的面善,就想很跟过来要口饭吃,事实证明,我老头虽然人老了,眼神还是不错的,你们一家子,都是活菩萨。”
“老哥,我年轻的时候也出过门,深知人在外面有多无奈,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聂如风点头,继而又说道,“明天我就去派出所求助警察。看能不能把我送回老家,今晚就打扰了。”
张柠实在找不到老头的可疑之处,也就消除了疑虑。
厨房里烙韭菜盒子的王兰香,听到院子里老头的诉说,本来阴沉的脸,变的舒展了几分。
同样同情老头的遭遇。
她家掌柜的说的没错,这人呐,还是得成个家,今后才有生活保障。
她又想到了弟弟王金龙,眼看二十八了,家里老爹老妈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天天盼望他结婚娶媳妇,可他压根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以后没了老人操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婚事更得搁浅。
还有自家的顺子,也是愁人。
王兰香决定,赶明儿,她得再跑一趟娘家,好好做做小弟的思想工作。
顺子的亲事,倒没那么十万火急,等他腰好了,就找媒婆说亲。
王兰香烙了一大盆韭菜盒子,又熬了自家谷子磨的小米粥。
虽然快到中秋时节,今天天气却是格外的闷热,似乎要下雨,屋里闷得慌,大家便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饭。
王兰香刀子嘴豆腐心,因着老头一番话,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也不摆脸色了,拿起一块韭菜饼递过去,“老哥,吃吧。”
聂如风接过她递过来的韭菜饼,眼底满是感动,“谢谢大妹子。”
这一家子,都是善良之人。
对于王兰香的举动,张德胜见怪不怪,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媳妇啥样人他再清楚不过。
这一夜,聂如风与张德胜一起睡的。
睡得早,也睡不着,俩人躺在炕上,进行了大半晚的卧谈会。
聂如风脑子活泛,各种旁敲侧击打听张柠的底细。
张德胜没有一丝防备之心,与他聊的很深入。
包括她的身世,也没把持住,给说秃噜嘴了。
黑暗中,聂如风双臂枕在脑后。听着张德胜的讲述,脑海中不觉又回响着赤脚僧人那句话。
这个叫张柠的女孩,到底因何缘故突然大变样?
又为何会对叶白等人说,她师父是他聂如风?
她的身上,迷雾重重。
却看的出,她心底良善,并无恶意。
他既然来了这里,那么,她身上的秘密,就一定要弄清楚。
半夜,天下起了小雨。
淅沥淅沥的下了大半夜,天快亮时,王兰香醒来听见雨声,埋怨张德胜睡的太沉,没有半夜起来拿锅碗瓢盆借屋檐下的雨。她拿了几个脸盆放到屋檐下,进屋接着睡。
聂如风起来后,本来打算早点离开,却见小着小雨。
一直叨扰人家,也不太好意思。
那姑娘聪明着呢,他待太久难免会怀疑他的动机。
通过昨天的接触,以及昨夜和姑娘她爹的聊天,对于她的底细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更隐秘的秘密,或许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家里人很显然不清楚关于她拜师的事。
他们一口咬定,自家姑娘是自学成才。
聂如风知道张柠周一会返校,打算自己先离开,去镇上再找机会解开她身上的秘密。
张家的院子是土的,下了雨全是泥。
聂如风去上茅房,结果在茅房外面打滑,差点摔倒,脸磕到了被雨淋湿的土墙壁上。
他的脸易了容,不能见水不然分分钟掉妆打回原形。
此时这么一磕,肯定抹了灰土,不洗脸肯定说不过去,洗脸重新易容,怕是不太方便。
聂如风决定,上完茅房就撤。
睡了一夜,他担心脸上的妆容出现瑕疵,镜子在蛇皮袋里,放在院子里墙角处,不方便去取。
聂如风赶紧摸了把胡须,总感觉胡子的一角有要脱落的迹象,索性揪下来重新沾了唾沫重新粘上去。
好歹糊弄到他出了这家门再说。
粘好好了胡须,他又摸了把眼角的疤痕,才站直身子拐进茅房。
然而,这一幕,好巧不巧,被提着裤子往茅房跑的张顺给撞见。
他看见他粘胡子的一幕,整个人惊呆在原地,连尿都被吓了回去。
这老头,胡子是假的?
张顺眨了眨眼,是不是大清早的,他出现幻觉了?
张顺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将这个震惊的消息告诉他爸妈。
然后再去巷子口叫大山他们来抓人。
聂如风从茅房出来,刚到院子里,他敏锐的发觉,他进茅房之前,院子里没有任何脚印,而他出来时,湿湿的土院子里,竟有大大的脚印。走到墙角处,又折了回去。
到底心里有鬼,聂如风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那双本来黯淡无光的苍老眸子,瞬间变的清明有神。
他眸子微转,伸手打开了茅房旁边的鸡圈门。
然后几只早上没喂食的公鸡母鸡,一窝蜂的跑了出来……
他脚上满是泥,没再进堂屋,站在外面喊道,“老哥,鸡跑出来了,快出来赶一赶。”
张顺刚在屋里刚朝张德胜说着什么,突然听到外面的喊声,脸色一惊。
“爸,这个人绝对不是好人,我去看看。”
张顺跑出了堂屋。
接着德胜也跟了出来。
张顺脸色阴沉,带着浓浓的敌意。
聂如风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敌意。
“那鸡跑出来了,小伙子,你给赶进去。”聂如风面色镇定,没有一丝异样。
张顺想去揪他的胡须试试真假,看着鸡在湿湿的院子乱跑,土院子里被鸡爪踩的坑坑洼洼。
张德胜急了,“顺子,先把鸡圈起来,院子泥都被带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