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聂如风的恭维,张德胜显然很受用,心情相当美丽,“大家都这么说,嘿嘿。”
“我去解个手。”聂如风站起身。
张德胜给他指路,“茅房在那边,从偏房拐角过去就是。”
“好。”聂如风顺着张德胜所指的方向走过去,佯装腿麻,步履蹒跚。
在路过偏房门口时,看到门帘搭起,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微侧,余光轻瞟向屋中。
虽有几米距离,却是凭借着极好的视力,清晰准确的瞥到炕头趴着的年轻人的腰部位置。
三焦俞、肾俞、气海俞、关元俞等穴位,扎了银针。
从针露在外面的长度可以看出,落针的手法娴熟,深浅正好。此等针灸手法,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更不可能只是凭借医书上的内容学习。
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盛满惊愕。
惊愕的除了她的医术。
还有……
刚才正好看到她行针。
手法与他,如出一辙。
就连姿势,都像复制。
聂如风走向茅厕。
心底掀起波涛骇浪。
张柠行针时,感觉到有人从门口台阶下经过,去了茅房。
最平常不过的举动,她并未有任何怀疑。
针灸结束后,张柠打算给张顺炼药丸。
家里没有蜂蜜了,村头有一户买野蜂蜜的人家。平时都是去他家买?
王兰香看到院子里的人就想骂人,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跑去村头买蜂蜜。
蜂蜜买回来后,张柠炼蜜,拌药。
捏药丸的时候,照例全家出动。
张德胜从厂棚下一堆苞米里起身,将身上粘着的苞米须揪干净,朝聂如风说道,“老哥,你歇会,别剥了。我去帮忙给我家顺子捏药丸。”
“你闺女还会炼药?”
聂如风闻着从厨房方向飘出的浓郁的中药味,克制着内心升起的各种疑问,开口。
“会,我闺女严格按照医书上的方法来做的,效果特别好,我家顺子都能扛动化肥了。”
张德胜兴冲冲的炫耀完,找了张柠买的保鲜膜手套,在厨房门口等着开工。
按照比例拌好的中药粉在一个不锈钢大盆里,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张柠说可以开始。
大家配合默契,案板支好,放捏好的药丸。
聂如风坐在一旁,看着一家人齐心协力捏药丸,充满探究和好奇的再次视线落在女孩脸上。
针法像他,炼药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
炼制中药丸,看似简单,其实对于比例,火候,时辰要求都相当严格。
一样掌握不好,功效都会大打折扣。
说是他的徒弟,绝对够格。
那么问题来了。
他何时收过徒弟?
聂如风揪着那一撮假胡须,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些年,四处游历,见过很多奇人异事。
他自认为见多识广。
叶白说有个小姑娘冒充他的徒弟,他当时本来是当他信口雌黄。
可那小子说的煞有其事,说小姑娘一口咬定自己的师父叫聂如风。
他见那小子说的认真,并不像撒谎,当然他也不敢对他撒谎。
他便开口让他画出小姑娘的画像。
他知道那小子画功不错。
听说小时候的梦想是当画家来着。
后来非被那昏庸的爷爷拉着学了医。
叶白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很认真的画了张女孩的画像。
然后,他装了画像,提着自己的一袋宝贝,直接就上了火车。
听到叶白控诉这个小姑娘。他第一反应是,江湖上有人冒充他的名讳随意收徒行骗。
这次过来跟踪这个姑娘,也是为了摸清她的底细。
如果真有人冒充他收了她为徒,他定能揪出行骗者。
树大招风,如今的他,名声在外。
拜师者趋之若鹜,同行眼红羡妒。
这也是他为何乔装打扮四处游历的原因。
他做好了打击假冒者,维护自身名声的准备。却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被推翻。
她的针灸手法,以及今天在药铺看到的那张药方,加上她炼出的中药丸气味……
皆与他有八分相似。
这世界上或许有第二个人叫聂如风,却不可能有与他的治疗手段如此相似之人。除非他手把手的教。
只是很遗憾,这辈子,他还没碰到真正让他倾注心血手把手传道的有缘人。
这一年来,倒是遇到了两个好苗子。
叶白那小子算一个,姓何的小子也合他心意。
都尚在考验中。
此时,看着女孩恬静认真的捏药丸。
聂如风眉头紧皱,冥思苦想,不得解。
他忽而想到,曾在游历中,遇到一个自称高僧的老者,曾对他说的一段话。
他说,“云驶月运,舟行岸移,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对于和尚的神叨,他向来嗤之以鼻。
没有谁生病是念了几句经就能痊愈的。
口口声声说普度众生,从死亡线上往回拉人的,是他一等人。
一针一术走天下。
走哪治哪。
真正意义上的普度众生。
“和尚,怎么?你跟着我,是看出我疾病缠身还是有血光之灾,不用给我搬深奥的佛经。直接讲重点。”
和尚依旧高深莫测,“你本是行医救人之人,血光之灾,暂时没有,以后会不会有,看你能否遇到帮你渡劫之人。”
“哦,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帮我渡劫?”他嘲讽。
“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
赤脚僧人留下一句匪夷所思的话,绝尘而去。
脑海里突然想起叶白对她的描述和控诉,聂如风看女孩的眼神,变的深邃。
他轻声呢喃,“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
……
此时,京都。
“木头,不好了,聂大师又不见了。”
叶白无精打采的找到秦家,瘫坐在沙发上,对于收拾行李的秦锋苦着脸吐槽。
秦锋拿了行李箱出来,准备收拾东西,他语气淡漠,“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不是,你知道吗?我回来以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急忙将我那个小辣椒张柠冒充他徒弟的事跟他学了。他听完,让我给他画小辣椒的画像,我也乖巧的照做了,结果,他拿了画,翻脸不认人,二话不说,一个闪身,人就跑了。”
想起那天晚上他去找聂如风的情景,叶白后悔的捶胸顿足。
好不容易见到大神,他提那小辣椒干嘛?
秦锋闻言,装行李的动作一顿。
聂如风让叶白画了张柠的画像?
叶白开口问他,“你说他会不会去那个穷山僻壤的地方找那小辣椒算账了?我就说嘛。她肯定是冒充的,聂大师听我说他有个徒弟的事,当时那表情,明摆着就是不知情。”
“你说,聂大师去找张柠了?”秦锋侧目看向叶白,俊脸微愣。
叶白点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你是何时见的聂大师?”秦锋又问。
“就是刚回京都的第三天,我爷爷说,他听到风声,聂大师游历回来了。让我赶紧去医馆找他,生怕他不见我,我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然后我问他我试用期是不是该结束了?让我正式磕头拜师。当时过去时,我茶都是自备好了,就算硬灌,也要让他喝了我的拜师茶。
当时聂大师对我态度相当冷淡,为了缓解气氛套近乎,我就把小辣椒的事给告诉他了。结果我一说完,他让我画了张像,他便猝不及防的跑了。”
“都怪我,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多什么嘴啊我。就不能憋到敬了茶再告状?真是……我真想撕烂我这破嘴。”
想起自己差一点就拜师成功,结果毁于话多。
叶白痛心疾首,恨自己恨的牙痒痒。
秦锋看着他张牙舞爪撕着自己的嘴,一阵无语。
他补刀,“我记得,你毁于这张破嘴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叶白噘着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木头,你就别往我伤口撒盐了,我这嘴也不是每个把门的。这次辞职的事,我就瞒的死死的,谁也没告诉。”
秦锋语气轻飘飘,“这不是告诉我了吗?”
“这不是没拿你当外人吗?你可不可能出卖我,此事千万不能让老头知道,等我办好了手续,就学聂大师,医药箱一背,潇洒走天涯。”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叶白一脸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