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还很长,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不必破罐子破摔。道理很简单,好比两个人吵架,但一般不会因为这样就绝交,老死不相往来,除非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个中苦涩还是不好受,即使都懂,但是心头仍旧酸酸的。
关了灯,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窝着,黑夜浓郁无边,像要吃人的猛兽,将一切都吞噬殆尽。楚云在想着之后的打算,过两天肯定要送贺西
宁回C市,毕竟还要继续读书,她自然也要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闹到这种地步,她不可能再听从家里人的话,不能事事都顺由着,得拿出态度来,之后闹也好吵也罢,不能有丁点退步的意思,这是一场持久战。
很多道理楚云都懂,三十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她白天的时候心思乱得不行,整个人都是懵的,现在跟贺西宁安安静静躺一块儿,脑子便清醒了许多。
不过她有点不放心贺西宁,沉思良久,便把打算跟贺西宁说了,敞开心扉地聊。
贺西宁真的比她想象中要成熟,许多事情考虑得比她还周到。老爷子今天那样,贺西宁不怎么在意,她早就料到了,出柜哪有容易的,如果容易现实社会就不会存在歧视和反对的声音,成见是社会变更积累下来的顽疾,要打破不是用点力就可行的。她挟着楚云的腰肢,把人扣在怀里,低低地说:“我知道,不用担心。”
楚云抱紧她,说道:“好好照顾自己,也别担心我,下次别直愣愣就跑过来了,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楚家除了闹还能怎么样,最极端的方式可能就是变相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然而她有自己的交际圈,朋友一大堆,总有帮忙的,限制了也没用,而且老爷子和楚母不会那样做,人即便再冲动,但道德和理智底线还是有的,两个老人家催婚都不会做得太过,心底里还是给她留了很大的一块地,况且还有楚天成在。
出来的时候楚天成没有拦着,那他肯定是偏向自己的,只是暂时还不认同这段关系而已。
贺西宁却没吭声,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另一只手掌到她后腰处。
“以后我半天给你打一次电话,”这人说,“你看到了就接,不方便就回个消息。”
还是担忧楚云,怕老爷子真的会做出什么事。
楚云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嗯声。
她抱着贺西宁的后颈,犹豫了一下,将对方搂住,在这人颈窝里蹭了蹭。她还想说别担心之类的话,但终究没说,贺西宁怎么可能不担心。
动了动腰肢,她突然支起身趴到贺西宁身上,然后挨过去亲吻贺西宁的脸廓,下巴,以及抿着的薄唇,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两人都需要安抚,即使知道对方的心,还是要用行动来表达。
楚云径自剥掉了外套,去寻自己的彼岸。
她在浪潮里起起伏伏,被困在一隅,潮水泛滥淹到了胸口,贺西宁把她抱了起来,她抓着贺西宁的小臂,红唇张张合合,急需这人给她度一口气。
“西宁……”她小声喊道,声音有些飘忽,没有力气的样子。
贺西宁在背后搂抱着她,用湿热的唇挨了挨她的耳廓,许久才应了一声。
“我在。”
给她可靠与抚慰。
楚云却没再继续说,而是等可以转过去的时候,攀着她的双肩亲吻,去寻求贺西宁。背后的海棠花在轻轻摇动,暴露在有些冷寂的空气里,怀里的人却是温暖的,热着她的心。
贺西宁忽而抚着她微微仰起的脖颈,像是允诺地说道:“我爱你……”
这人已经说过好多次这样的话了,这一次是最能说到楚云心坎上的,她凑上去碰了碰贺西宁的唇角,莞尔,整个人都被蜜糖包裹着。出柜是艰难的,那么苦涩,但只要有支持在,一切都是小事,总会过去的。
空阔的酒店里,半夜安静得要命,外面是长街灯火,照出一方熙攘热闹的天地。
两人终于沉沉睡去,相互依偎在一起。
楚云如玉的手缠着贺西宁紧紧不放,将自己都抵在这人怀里,依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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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房间里一夜温暖,楚家却形同冰窖,老爷子脾气大,可在房间也不是个事儿,他想着贺西宁,想着楚云,是越来越气,气到凌晨都还心头堵。
他把拐杖扔一边,背着手往外走,走过楚云的房间门口,见门关着灯也没亮,脸色登时不大好看。
楚天成还没睡,见他在门口站着,便过去喊了一声。
“爸。”
老爷子登时就拉下脸,以为楚云还在里面呢。
这倔老头气性冲,自觉这样没脸,三步并做两步,下楼了。
他一晚上都没吃东西,楚母也没吃,气得肝疼胃疼。
这一夜楚家的氛围不像往常那样温情,冷冷的,夫妻俩夹在中间不敢做什么。
楚云回来得早,她没想到楚天成竟一夜没睡,在客厅里坐着,看起来就是在等她回来。
楚天成十分疲乏,手边还摆着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都是昨晚抽的,见她进了门,沉声说:“过来坐一会儿。”
第96章 相谈
他不似老爷子吓人,看起来很温和,但也最难捉摸,心思更为深沉。
兄妹俩打小感情就不错,但因为中间差几岁,加上性别不同,所以相互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在,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建立了深厚的亲情。楚天成不是一个行于表面的人,对她亦是如此,关心都不会直接来,昨儿确实什么都没做,但是楚云偷偷出去后却在客厅里守了一晚上,还帮着应付老爷子。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接受贺西宁,是两码事。
“哥,”楚云过去坐下,见他眼下有青黑,轻声问道,“昨晚没睡?”
楚天成没回答,习惯性拿起烟盒想摸根烟出来,但是没烟了,只剩一个空空的盒子,他脸色沉郁,压着声音问:“昨晚在哪儿歇的?”
知道她出去找谁了,可就是不明问。
楚云抿抿唇,如实说:“街外的酒店。”
“她还没回去?”
她愣了愣,不说话。
兄妹俩少有交流的时候,更别提交心了,老爷子一直都偏心,对小的更关切,打小就教育楚天成要让着妹妹,想着以后要是楚云嫁人了,去了别人家,家里人也照顾不了太多,所以趁她还小就尽量对她好些。教育方法和理念对不对另说,但楚天成这些年的确对楚云不错,跟对自己一双儿女一样。
楚云小的时候很黏他,走路都走不稳那会儿,还知道他回来了要去门口接,成天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只是后来姑娘大了,少女心事一来,就渐渐跟他拉开了距离,嘴里规规矩矩喊着“哥”,却什么都不会再告诉他,不像小时候不论做什么都要先偷偷跟他讲。
看着楚云长大,他也有点长兄如父的感觉,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如果把楚云换成楚青,他可能会像老爷子一般发火,但当事人是楚云。
他出生在家境优渥的楚家,一落地就享受到比周围的同龄人更好的待遇,但楚云的降临打破了这一切,打从七八岁开始,老爷子对他就非常严格,就差整天耳提面命地训他。从读书到工作,以及现在的子承父业,很多事情都是老爷子给他做的决定,少有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身为一个有束缚的人,他评判不了楚云做得对不对,亦或者她该怎样做,所以保持沉默。
楚天成从来不怨谁,无论楚云还是老爷子,路都是自己选的,只是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认知,他觉得楚云太冲动莽撞,做事不顾后果。
把烟盒扔在茶几一角,他问:“今天还出去吗?”
楚云红唇微动,点点头,“要出去。”
贺西宁还在外面,这家里那么多人,这人只有孤零零一个,她不出去贺西宁就只能守在酒店里等着。
“别让爸妈知道,”楚天成说,又看了看她,“懂事点,三十多了,不是十三岁。”
楚云没应声,顺手把烟盒扔进垃圾桶,细声细语地说:“少抽点烟,愁也不是这么愁的。”
楚天成神色缓和了些,说道:“不想让我愁就离贺家那个远一点。”
到底还是不支持,不知道是不接受楚云的性向还是不接受贺西宁,亦或者两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