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番外(69)

筷子狠狠抽在脖子上,她躲闪一下,凉凉的筷子端头,压住发顶向下按,“规矩忘了,谁许你抬头了?”

头被压着,那眼睛便向上瞟,她睫毛很长,眼珠又黑,皮肤苍白,低眉上瞟的角度正刚好。

女人说:“笑一个我看。”

小兽快速勾了下嘴角。

“是这样笑的吗?!”

又被抽了一下,她捂着脖子,被筷子压着低着头,眼里含泪,细眉微蹙,倒有了楚楚可怜之态。

女人没再同她计较,只将她的手捡起来把玩,十指尖尖,如玉笋,掌心又很绵软:“听说你抹骨牌抹得很好,双陆也打得不错。喜欢吗?”

女童眼里有光,点下头。

女人笑了一下,话里有股媚意:“你的手很漂亮,摸着也很舒服,手技练得怎样?”

女童不说话了,抿唇低了低眼。

“这可不行啊。”女人悠悠地说,“你记住,打双陆,练骨牌,还有绣那几条手绢,都是副项,白天助助兴也就罢了,夜里还得靠这双手干点主业。主业都修不好,副业就没用了。”

她将臂伸至瘦弱的女童肋下一抱,轻轻松松将她抱上塌来,脱掉鞋袜:“让我瞧瞧你的脚。”

脚丫握在掌心,也是绵软,但这脚板跟金莲儿而比差远了:“南南,你同房的几个丫头的都缠了,你什么时候缠?”

女童登时一惊,就要往后抽脚,让女人一把握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掌心微一用力,她拼命向后挣扎,尖叫起来,那声音又尖又利,声嘶力竭,刺穿人的耳膜。

女人恼了,抽她一巴掌:“喊个什么!”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有人来嘱咐了几句,门外有道瘦高的影子,打了补丁的灰色长褂,很寒酸。

然后她就被女人推下了榻,一脚踹到门口去:“去,有个臭道士找你。”

她踉跄了几步才走到门口,那男人瘦得可怕,长褂里空空的,留着道山羊胡子,双眼白翳,好像是个瞎子,背着个灰扑扑的包裹。她也没好到哪去,脚上一只穿着鞋,一只光脚。

道士两眼白,但好像不影响视人,拉过她的手,两袖飘然如风。

画舫甲板,是个说话的地方。她接过那双枯瘦的手上递过来的馒头,有点干,咽不下去,留在嘴里腻腻的发甜。

她猜测过了今夜,她会被赶出了画舫,或者沉在江里,这是她最后一夜,应当吃饱。

“你怎么一直低头?”道士趴在栏杆,江风吹起他的宽袖。

“脚冷不冷?”

无人回话。

“唉。”他叹一口气,“你慢点吃,我包里还有好多。”

“你是买馒头的么?”她终于回了第一句话,敛着眉眼,是刻意训练出的柔顺。

道士说:“不是啊,我是捉鬼道士,是救济天下的,你跟我走不走?”

女童舔了舔手指,眉眼冷漠。

大约济人济世这目标太大,不好理解,他换了种说话:“你可以大道长生,飞升成仙。”

“我不想成仙。”女童不大高兴地坐在甲板上,“我活到十五岁就够了。”

“为什么是十五岁?”

“因为我还有很多绸缎没穿,要等及笄才撑得起来,穿一下看看也就罢了。”

“就这个?”

“嗯。你能杀人吗?”

道士吃了一惊:“你想杀谁?”

黑洞一样的两只眼里射出冷静的光,“我爹我娘,印三娘,和我一个屋的小碧。”

“你娘是大美人啊。”道士笑道,“杀了多可惜。”

“她只是个一百个男人都骑过的木马。”

道士又笑:“你爹你又不知道是谁,杀他做什么?”

“没有他就没有我。”

“印三娘又是为什么?”

“她一天只给我吃一顿饭,还想掰断我的脚。”

“小碧呢?”

“她往我床上撒尿,在我饭里藏针,我吃不好睡不好,不杀她等什么。”

“那你杀我么?”

女童怔了一下,低声说:“我不杀。你给了我馒头。”

道士在夜空下哈哈大笑,笑声飘了很远,和画舫破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江面上带着腥味的风,远处夜空飘飞无数孔明灯。

“我很喜欢你呀。”他骨架样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做师父内门好不好?让外门大道成仙去,内门都住在青鹿崖,无拘无束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49章 问灵(四)

衡南醒来喝药时,就给盛君殊讲:“我梦到了师父。”

盛君殊拿勺的手一颤:“是吗?”

衡南也不太确定:“那个长得像僵尸的,应该就是师父吧?”

盛君殊严厉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搁:“那叫清癯。”

是个温柔得百无聊赖的黄昏。

盛君殊的容忍度极高,一口一口地喂衡南喝中药,好让衡南能腾出两只手来玩手机,或抠手指发呆。

他喂得很慢,但一点也不急躁。他发现师妹一切正常的时候,他反而能静静地正常思考。

这坚定了要将师妹快点调整好的想法,哪怕是再入丹境。

衡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抵触,只是说:“我有个要求。”

盛君殊:“你说。”

他想,哪怕她想要一个布置成粉红色party的房间,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或者让他刷卡再买一百套露肩露背的裙子当礼物,他都可以接受。

衡南专注的目光顺着他的下颌,一点点下滑。盛君殊感觉被不娴熟的锋利的刀片一路刮过,或者,这感觉像有人在他身上浇下粘稠的奶油浓汤。

“这次能不能脱全。”

“……可以。”他艰难地说。

晚餐是在房间里吃的。

盛君殊认为过于简陋,尤其是这种需要体力的时候,更应该……

但衡南不想下楼,她说她连走到车库的力气都没有,再讲,她就躺在床上不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在盛君殊左突右冲的抢夺中拿着手机坚持点完了外卖。

衡南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我就想吃肯德基。”

盛君殊只能下楼告诉黎家女仆不吃晚饭了,然后沐浴在她们奇异的目光中,出门拎回一个红红的鼓鼓的大袋子,一路用手遮挡。

回房间一拆,光鸡翅就点了一个桶,一桶里面是八对,盛君殊下意识地抚住了皮带扣:“我们就两个人。”

衡南:“你吃一对,剩下的留给我。”

盛君殊惊诧回头看她。

衡南也看着他:“怎么,你觉得少?那你二我六。”

盛君殊放弃和她交流。

“好久没吃过了。”衡南吱吱地吸了口可乐,小声地说,“好好吃。”

她很想念郁百合做的饭,但这里没有。那就吃点垃圾食品,放纵一下让自己高兴。

盛君殊眼看她把六对鸡翅风卷残云地消灭,又从袋子里拿出个盒子。

“这什么?”

盛君殊静默地拆开盒子上的丝带:“我在楼下买的。”

衡南看着他把小小一个草莓蛋糕小心地拆出来,推到她面前,把刀叉整整齐齐摆好。

她觉得盛君殊这个人不但包袱很重,仪式感也特别重。

“你吃吧,我去洗澡。”

水流沿着肌肉的纹理滑落,在粗糙的疤痕处分成数股。

盛君殊回忆了一下房中术乾法的心法,低头看见这道疤痕,又稍微有点分心。等他反应过来,一手擦着头发,另一手已经把纽扣扣到了顶。

扣它干什么呢?反正一会儿也是要……

算了,先这样吧。

衡南胡乱仰躺在床上,黑绒绒的头发全垂在床侧。盛君殊把她拽起来,让她背了一遍心法。

都这么久了,师妹的记性果然很好。

静默中,灯熄下。

台灯外的白色灯罩笼着绣着亮片,漫出的光也带着星星似的亮点,散落在黑发构成的银河。

衡南一语不发,睫毛颤动,有点飘忽。

担心上次失态给衡南留下阴影,盛君殊的动作极其缓慢,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他握住了衡南的左手,她的手很凉,像一捧雪,其他部分却神奇地截然相反。

灯光满溢在她锁骨的港湾,立起的黑色桅杆是肩带,那根细细的带子锋利如刀刃,切开细腻的泡沫。

盛君殊每次掠过,都觉得眼睛被刮了一下,刮得心惊肉跳。几次之后,他别过眼去。

按她的特殊要求,刚才两个人背对背宽衣,但衡南出尔反尔,盛君殊当然不会逼她,自己解了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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