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让她喊得一怔,回头朝王娟一指:“阿姨叫我来做菜。”
“阿姨,哪个阿姨啊?”郁百合就像个迅速膨胀的气球,抬眼看向布衣布鞋的王娟,“做菜,您是哪位啊?这是董事长太太诶!你让她做菜?!”
王娟不大高兴地清了清嗓子:“我是盛总的……私厨。”
郁百合侧立着,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哈”地一声笑:“厨房里面烤箱都是新的,五个锅就用过一个,还是私厨啊,你是打我们私厨的脸。”
“你!”王娟解释,“我跟小二姐好好说话,我是在教她为人妇的道理。”
“我们太太用你教,你是她爹还是她妈呀,给人当老婆还有道理,你清朝穿越来的呀?”郁百合把饭盒往桌上一墩,“我们老板给太太买了一个亿的保险,她切一根手指头,你赔到倾家荡产!”
衡南忍不住看了郁百合一眼。
王娟脸色发青:“我……五十岁的人了,你跟我说话,有点教养。”
“不好意思啊,阿姨。”郁百合冲她冷笑一下,“我今年虚岁也五十了,没看出来啊,你怎么老得像我阿姨。”郁百合是南边人,骂人唱带着吆喝的调,“倚老卖老哎。”
“你说谁倚老卖老呢?”王娟中气十足,一巴掌拍在案板上,她手劲大,案板啪嚓绽开一道裂纹。
“说你啊,阿姨。”郁百合瞥着案板都裂了,一把屡起袖子,“不要吓唬我,老娘没在怕的。你那张脸老得跟老黄瓜似的,还有脸刁难年轻漂亮小姑娘,你当你是容嬷嬷呀?”
王娟脸色铁青,眼珠冒火,指着她的鼻子:“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容嬷嬷,容嬷嬷,容嬷嬷!”
王娟:“打不死你个贱人!”
郁百合:“来呀,老娘看你这根老黄瓜厉不厉害……”
衡南一看,她俩竟然已经推搡起来。左右两顾,没插进话,赶紧扭头跑进总裁办公室。
刚进门,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
盛君殊从办公室出来,下意识扶住她肩膀,将她挪开,待看清是谁,尴尬里带着惊异:“衡南?”
衡南跑得气喘吁吁,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的手掌,仰头看她,好像很急:“快,有……有人打小百合。”
“……小百合?”盛君殊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他让郁百合看着衡南。一定是遇到了危险,郁百合让她先跑了。
他面色一凛,马上拉住衡南出门,“在哪?”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两团抱在一起的身影,“咣当”压在了办公室门板上。
两人手臂支着,郁百合抓破了王娟的脸,王娟头发被撕得乱七八糟,正扯着郁百合的头发,凶极恶地喊:“打死你个小婊子!”
“……王姨!”
第36章 丹境(六)
盛君殊坐在办公桌前,手盖着半边俊容,按着太阳穴。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郁百合叉着腰,喘着气,手上按着被扯得大了一圈的领子;王娟头发乱得像疯婆子,脸上还有几道血印,一只鞋一只袜子,一手拎着脱下来的布鞋。
两个人就像被叫到老师办公室里的小学生一样,垂着脑袋。
衡南安适地坐在老板椅扶手上,嘴里叼的酸奶喝到了底,吸管骤然发出“吱噜”的一声,泄露了她的幸灾乐祸,立即心虚地看向盛君殊。
盛君殊看她一眼,没说话,冷着脸把她手上的酸奶盒子拿走,又从从抽屉里拿了一小包饼干递过来。
“……”他递得那么自然,衡南摸不清他想什么,停了停,接过来吃。
盛君殊开始断家务事。
他先看向郁百合,郁百合捂着领子:“老板,她先刁难太太,让太太给她干活,我看不过眼。”
“什么叫刁难?我好好地正跟小二姐说话呢,”王娟说,“她先动的手。”
“行了。”盛君殊表情复杂地打断,“你们两个,我真是没办法说……”
两人闭嘴低头。
“王姨。”盛君殊转向王娟,“你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还打架,你跟她计较什么呀?”
王娟的脸几乎惭愧地埋进胸口:“对不起,盛哥儿。”
她知道盛君殊梗住的那一下原本是想说什么,一千多岁的人了,郁百合跟她比起来,是小辈中的小辈,她居然不顾形象跟人家厮打,真是丢人。
“衡南不用做饭。”盛君殊又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家里有专门的阿姨,衡南要是什么都揽了,还要阿姨,还要我这个师兄干什么?”
王娟听他语气认真,生怕他顺着郁百合,误会她刁难衡南,忙道:“是我不好,是我着急了。”
“行了,”盛君殊不想过多纠缠,只想着以后不能让这俩冤家再见面,“相互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两个阿姨大眼瞪小眼,都冷哼着别过头去。
“对不起。”
“不好意思。”
尴尬的气氛略微缓解,王娟穿好了鞋,整理好头发,小心翼翼地笑:“盛哥儿,消消气,我这就给你做午饭去。”
“不吃。”盛君殊让她们这么一闹,哪有心情。
王娟面色登时难看,郁百合便得意,想到刚才老板只说王娟,没多怪她,瞬间笑得合不拢嘴:“那,那老板吃别墅带的便当吧,都热好了,我这就端去!”
盛君殊上批文件,笔尖压得吱吱作响,冷笑一声:“你们俩做的饭,今天谁的也不吃。”
郁百合的笑容也僵住,换王娟嘴角挑起,还没挑两秒,一道小小的声音打断:“我想吃。”
几道目光瞬间汇聚到衡南身上,盛君殊的尤其复杂。
衡南正在吃饼干,骤然被注视了,缓慢而无辜地舔了一下黏在下唇上的饼干渣。
盛君殊:“……”
衡南的外套是刚才让他逼着才肩膀上的,里面是件弹力长袖,袖子长,下摆短,露肚脐。她以前也没这么穿过,盛君殊有点别扭地移开目光。
露着肚子还嫌热……倒也不枉丹境。
“太太想吃对不对。”郁百合快压不住窃喜的表情了,还要叹气,“这可怎么办,哎,太太想吃我做的烤乳鸽……”
盛君殊默了好半天,用力合上文件,额角暴了青筋:“吃。”
盛君殊只在圣星待了半天,下午就回别墅房间工作。
吃完晚饭后,衡南就跟郁百合凑在一起,迟迟没有上楼来。他没太注意,只是在处理邮件的时候,分了一缕神想:
师妹是不是也不太自在,所以干脆避出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不知道晚上还乐不乐意睡这个房间。
床倒是大的,中间隔一排浮标,或者,房间里再摆一张小床,拿帐子隔开?
他又不知怎么地分神想起清晨处理案发现场,把衡南从床上挪到了沙发时,尴尬地弄了他一袖子,拿纸巾大概帮她擦了擦腿,她也没醒。
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床单换下来,发现床单底下的床垫居然也潮掉了。
他看得别扭至极,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要换也不想让郁百合看见,只好牵了只吹风机,狼狈地蹲在地上吹了半个小时,把床垫吹干。
然后他紧紧攥着小圆盒子给肖子烈打电话:“问你要的是凝露,你给的是什么?”
“助兴的兰膏啊,师兄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
他把电话掐了。
……
正混乱地想着,衡南用膝盖顶开门,门“砰”地撞在了墙上,愕然抬头,衡南慢吞吞地、没什么表情地端了个托盘进来。
一只小瓷碗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给,绿豆百合汤。”
盛君殊怔住:“你想起来了?”
“什么?”衡南别了别半干的头发,瞥他一眼。王娟虽然只教了十分钟,她学得很快,别墅里有原料,转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
“没事。”盛君殊垂下眼。端起碗抿了一口,心口掠过一股奇异的情绪,像下雨前膨胀的潮气。
师妹从房间里端出来给他的绿豆百合汤,什么味道,当时他喝得太快,时间又太久,只留了个“很好喝”的印象。
他应该早就遗忘了确切的味道的,这一千年他喝过无数不同的绿豆百合汤,甜的,不甜的,绵密的,粗糙的。
可是他再尝一次时,竟然还能认出来。
盛君殊抬头,瞥见衡南的手指无聊地绕着头发,正盯着他看,是在等待一个答复,连忙回答:“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