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番外(38)

外面的刺耳声音,暂时听不到了。

胖子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脚手架,佛珠也不拨了,脸色难看得就快哭出来。盛君殊解开安全带,开始脱外套:“翁总,你这个楼盘投了多少钱?”

“啊?”

盛君殊把外套丢给张森,又去扯领带,好像是在耐心地同他闲聊,“楼盘,多少钱。”

胖子真没忍住哭了:“五、五千万。”拿手掌擦眼泪,“妈个.逼,投了我五千万啊。”

盛君殊拉开车门,回头安抚地笑笑:“我尽量给你保下四千万,剩下的,找清河派出所。”

车门“砰”地关上了,整个车子震了一震。

风声吹成一线,呜咽声,低诉声,混杂成怨怼的利剑。天空好似闷不透风的大网,盛君殊走向脚手架,仰头看向顶端。

符纸褶成令箭,顺手借了肩上灵火,一簇火焰借着阴风席卷,从尾“呼”燃烧到头,五雷剑指,指指连带风声。

三道光线宛如有生命一般,“唰”地击出,直冲霄上。

风中喃喃低语,受了这一击,赫然变成恶毒的尖啸。

盛君殊身形一闪,转眼已是凌空,手臂肌肉突出,吊挂在深处的钢管上,直至“啪”地崩开扣子。

他齿根咬紧,慢慢向上一撑,翻身立在了脚手架的顶上。

高空处温度骤降,烈烈冷风扬起发丝。

现代裁剪得体的西装,只适合做一些比较绅士的活动,此刻他裤脚和皮鞋上已经蹭上灰尘砂砾,弯腰不悦地拍了拍。

抬眼时,眸色深沉:“出来,不要等我找你。”

话虽随意,里面蕴含的杀气和威压却极重,如果有寻常人在,承不住内脏破裂,血浆四溅。

对盛君殊来说,动手的事情从来不难,难的是费尽心思地调查,牵线,抽丝剥茧。师父曾说,人不平,气凝而生鬼,所以鬼是气,鬼亦是人。垚山祖训,怨鬼诛之,冤鬼必渡之。

年少的时候,他对这些鬼魂,也缺乏耐心,加上阳炎灵火旺盛,整个人身上笼着一团极其尖锐的杀气,可比当今的肖子烈嚣张得多。

可是等他垚山派三百外门自己做了对不上名字的屈鬼怨魂,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凑不回一个师妹,他在日复一日的恐惧、焦灼、屈辱和无奈中这么磋磨着,磋磨到今日,竟也生出了师父这样平和的禅心。

洪小莲本是冤鬼,车里的三个有恻隐之心的老板,都是渡她之人。可是她既挟持了李梦梦,就放弃了被渡的机会,既然已成恶鬼,何必留情。

话音落下片刻,一阵有气无力的低泣靠近。

盛君殊睁开眼。

面前李梦梦漂浮在空中,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拎着领子,举在盛君殊面前,脸色青白,满脸泪水,恐惧地摇着头。

第28章 鬼胎(十八)

盛君殊伸出手,猛地,李梦梦又被那双手扯回去,发出一声尖叫。

她像破布一样被看不见的怨灵倒退拖动着,垂下的小腿“咯噔噔噔”地掠过突出的钢筋。盛君殊急追而去,双肩橙色灵火蘧然增巨,瀑布般奔流,迅速环绕周身。

一白一橘道幻影,一前一后,快速在钢筋和纱网中穿出。尖利的风声与的沉闷回响交叠,夹杂着李梦梦歇斯底里的崩溃喊叫。

“啪”,一只铁锚钉在了钢筋上。

一道灵巧的身影拽着绳子,咬牙爬上,轻巧地一跃而起,少年眼里兴奋难抑:“师兄,打架怎么不带我?”

肖子烈站定,薄唇起伏,伏鬼咒从口中脱出,放大,吐出的字符仿佛一只一只的锤,轰然响彻天地,又是三道光箭,从另一边袭来。

攻击向符纸化作三道纤细的光,三分为九,九又劈成二十七,密密匝匝,有生命的游鱼一般在空中迅速编织起来,和盛君殊前后夹击,裹成一道牢笼。

李梦梦被迫悬停,长发散乱地呜咽着。

怨灵被堵住去路,脚下一只反着的开了扣的黑色皮鞋现了形。

再向上,黑色长裤,蓝色工装背后一朵模模糊糊的白玉兰。

夜空之上,已显出一弯月牙,月光笼罩之下,洪小莲的憔悴的白发飞舞,容颜与生前无异,只是皮肤在冷光之下,呈现出僵死的青灰。

她侧着头看人,完好的一边眼睛,也蒙上一层灰白的翳。

“她对不起吉祥。”怨鬼开口,空气里伴随着无数魂灵悲泣,肖子烈皱眉,听得挠心。

盛君殊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洪小莲霍然拧过头,又用那一只独眼阴沉沉地看着盛君殊:“她怀了别人的种。对不起我儿子,我杀了她。”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肖子烈掏了掏耳朵,霍然一勾唇,“我忘了,你就是听不懂人话,你又不是人。”

“子烈。”盛君殊皱了下眉。

他想速战速决。逞一时口快,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洪小莲青灰的脸上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只是“咯咯吱吱”地扭回头,定定地看着肖子烈。

高处温度稍低,怨灵所在,四周更是冷得如同冰窟,一股湿凉的腐味的风吹过诸人脖颈。

“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的?”肖子烈揉着符纸,“你已经死了,活人的事情,你管不着了。你儿子你都管不着,何况是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李梦梦。”

低温之下,李梦梦散乱的头发黏在脸上,只剩一抽一抽的哽咽,几乎昏厥过去。她的领子却被怨灵揪紧,“呼哧呼哧”地呼气咳嗽起来。

洪小莲骤然流下两行血泪,面容几乎扭曲:“她答应过。”

“她说要和吉祥结婚。”

“她卖卵,我就要教训她。”

“女人没卵就生不了孩子,她得给我家吉祥生孩子,她不能卖卵。”

“咳咳咳咳……”衣领咯吱咯吱揪紧,李梦梦再度从休克中惊醒,几乎窒息。

“……”遥遥相对的两人交换一下眼神。

“现在把李梦梦放下,送你入畜生道。”盛君殊活动下指节,轻微的“咔哒”,“再纠缠不休,神散形散,永无出头之日。”

“我不是跟你谈条件。”他几乎被快速流转的灵火笼罩,声音也似乎降低了几度,“我是在,告知你。”

“畜生道,可还见得到吉祥?”她忍受着迫人的阳炎灵火的热浪,忽然急切打断。

“或许。”

脸上血泪,无声坠下。

“啊……”李梦梦的领子,慢慢地松开,她瘫软在地上,脸上回了血色。

她想站起来,往安全的地方跑,可是两腿酸软,疯了一样地打颤,根本站不起来。她只好快速地往盛君殊的方向爬。

肖子烈的掌心几乎贴近洪小莲。整个大楼,忽然间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梦!”一声撕心的喊传上来。

瘦弱的人影,正顺着脚手架,一点一点艰难地上爬,“梦梦,闺女!”

蒋胜几乎气疯了,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一把捉住他的脚,却被他迅速蹬开,那股力气令人咋舌,蒋胜落回地上,仰头吼:“李峰,你干啥?!”

这么一个瘦弱文气的老人,孤零零地坠在半空中的脚手架上,好像风一吹就能飘零而下的落叶。

他还在攀援,使劲全身力气,仿佛退化成森林里头上长满青苔的泥猴,迟缓而偏执地往上攀援:“我就……这一个孩子啊。”

“她妈跑得早,我一人把她拉扯大。”

“我只这一个梦梦,我把她送到清河上学……我就得……把她带回家。”

“爸爸?”李梦梦听到声音向下探看,几乎呆滞。

那真的是从来不敢和人还嘴的,从来都吃亏的,老实巴交的她爸。

真的是临别时送她到火车站,连掂一个24寸的皮箱子,都要两只手,累得胸腔翕动,扶着膝半天缓不过来的爸爸。

他正吊爬在栏杆上,一点点缓慢地朝她靠近,下面是万丈高空。

“爸!别上来!!”李梦梦尖叫起来。

盛君殊神色一凛,光箭拧成一股绳,陡然缠住李梦梦的腰,李梦梦踢打着,被他迅速拽来。

拽到一半,一股力量在空中同盛君殊拉锯。

光箭拧成的绳,刹那间碎做数个光点,萤火虫一般飘散在空中。

一言不发的洪小莲,慢慢抬起头。双目血红,口鼻出血,后脑一个大窟窿,污血如小溪般潺潺流下,渗入背后衣服内,不一会儿流在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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