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长芳主。”只听夜神道,声音倒也彬彬有礼,可这一开口,就太不像话了,长芳主好感全无:“长芳主,润玉求请长芳主赐我夜幽藤救人。”
花界早已没有夜幽藤,长芳主冷冷地道:“所救何人?”
“我的胞弟,旭凤。”
长芳主怒道:“旭凤昔日闯我花界、掳我精灵,我还没与他算账,他还来要我的夜幽藤?”
润玉道:“我知芳主生气,可其中另有误会,当时旭凤涅槃受创,天界敌我不分,因知道花界自立,才闯入花界避难,至于锦觅……”他顿了顿,忽而浅浅一笑,眼中却并无笑意,“芳主不会以为,将水神的女儿藏在花界,就能瞒天过海吧?”
长芳主听了,悚然一惊,不由得站起身喝道:“你胡说什么!”
这锦觅是水神和花神之女的事,除了花界,知之者甚少,怎么会被他知晓?最要命的是,若论起来,眼前这人正是锦觅早已定好的未来夫婿……长芳主稳了稳心神,强笑道:“夜神不要胡说,锦觅只是葡萄小妖,怎么会是水神长女?”
其实润玉亦是赌一赌,他之所以猜锦觅是水神长女,盖因当初蛇仙的挑拨无意间露了马脚——蛇仙当时与他说,旭凤带了个小妖到天上,许是倾心于那小妖,此举是为挑拨润玉,可他并不知道润玉和旭凤真实的关系,弟弟喜欢上女孩子,做哥哥的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可见是锦觅的身份有问题,又能有什么人,在彦佑眼中能挑拨到自己心神?那便只有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水神的长女。
一桩一件,一点一滴,说来简单,但若无他心细如发,对人情通晓练达,便不敢得出这么大胆的结论。幸而如今只是小小试探,长芳主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润玉摇头道:“长芳主,锦觅的身世是她自己的秘密,润玉无意也无权向人透露,如今她在天界过得很好,旭凤也很照顾她,为了她……”他说到这里,忽然恍惚了一阵,片刻后自己才察觉问题来,锦觅说“我有旭凤给的护身法器”,旭凤给的护身法器,不就是……寰谛凤翎吗?
他方才一心想着要救旭凤,方寸大乱竟没听出来,此时忽然意识到这点,全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走了——寰谛凤翎只有一支,是凤凰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他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都像结了冰似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又重、又慢,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明白,他只知道,此刻,要先救旭凤。
——也对,是我自己不肯要的,旭凤拿去给别人,有什么错呢?
他谨小慎微惯了,凡事都会先自责,只要能揽到自己身上的过错,他都揽到自己身上。长芳主见他恍惚,心中奇怪,追问道:“为了她如何?”
“为了她……做了很多事。”润玉喃喃道,“他……旭凤……他待锦觅,其实很好。”
长芳主听闻锦觅很好,到底放心了些,只是仍旧说道:“那也不能弥补他的过错——”
“我知道。”润玉说,“我知道旭凤鲁莽,得罪了长芳主,天界又与花界没什么交情,长芳主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救他的,可润玉只想说,这往后数十万年,您就能保证锦觅与天界毫无瓜葛吗?”
“一定有什么事,一定有,是只有我能为锦觅做的,对吗?”
长芳主迟疑片刻,像在打量他的诚意,半晌过去,她轻声道:“你愿意欠我恩情,今后若觅儿有难,你倾尽所有,也要帮她?”
“是,我愿意。”
长芳主长久地注视着他,润玉沉声道:“长芳主,旭凤危在旦夕,还请早做决断!”说着便双膝跪地,拱手道:“请长芳主赐我心法!”
长芳主长长出了一口气。锦觅如今已经进了天界,知道她身份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些人中,若有一个愿意诚心待她的,也是一道保障。
她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好。”
润玉面色一喜,她又道:“但我还有个问题。”
“我听闻天界两位殿下不睦已久,你与旭凤……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情愿为了他,要搭上自己,情愿欠花界人情,也要救他?若旭凤身死,润玉不该是最大的受益者吗?
润玉听了此言,楞在当场,片刻过后,他垂下眼睛,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我们是兄弟。”他轻声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是什么关系?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是带给过他无比的温暖,也注定叫他心碎难收的关系,是终有一日,要与他不复当初的关系。
是我的爱人,我的冤家。
是我的劫数。
第一百零三章
旭凤自梦中渐渐苏醒,第一眼望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润玉。
只见他一手撑着头,正合眼小憩,几缕未经打理的发丝从发髻中掉了下来,落在面上,显得几分憔悴、几分忧虑,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旭凤望了他片刻,心中痴痴地想:我受了重伤,也不知道他急成什么样子了。可他这样,还是很好看。
旭凤想着想着,情不自禁想要伸出手去碰一碰润玉的脸颊,他二人的手握在一处,旭凤一动,润玉就跟着醒了,见他醒来,露出欣喜的神情:“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旭凤自觉灵力运转如常,并无什么不适,可他想说些什么来引润玉心疼,便道:“后背有些疼……”
润玉道:“你躺了十多天,如何能不疼,起来坐坐吧。”说着扶着旭凤坐起来,又拿了软枕给旭凤枕着。旭凤笑道:“受伤就能得这样的服侍么,那我以后天天都要……”
“哎,说什么呢!”润玉怒道,转身去取药给旭凤服用。可那碗一摸,原来已经凉了。药凉了自然喝不得,润玉道:“我去热一热,再来给你喝。”
旭凤不舍得他走,可又说不出好的理由来,只得拉拉他的衣角,小声撒娇:“可别去得太久……”
他长大了,就不习惯像儿时那样和润玉撒娇了,说完这话脸红得像个苹果。
“不会。”润玉说,端着药碗去了。只留下旭凤四下看看——原来他还在魔界客栈,逗留这许久,也不知天界怎么样了,穷奇又处理了没有?
他想到这里,职责使然,有些坐不住,又恨自己怎么没问问润玉,只知道傻傻盯着润玉瞧——只怪润玉太好看,憔悴的样子也让人挪不开眼。
他又等了一阵,等不得润玉回来,便跳下床去寻润玉——客栈的厨房大概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可是也不知道是躺久了忘了还是怎么,竟然七拐八拐寻不到,好容易找出个头绪来,竟然一头碰到了客栈后面给住客散心的园子里。
魔界的园艺风格都很狂野,此处却难得有几分雅致,还有些天界的味道,种了些不开花的桃树。树下站了两个人,旭凤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润玉,另一人身着黑衣,却是……静书。
那静书握着润玉的双手道:“你什么时候告诉他?”
“他才刚醒,我怎么好……”润玉低声道,“再等一等吧。”
他神态温柔,竟然还带有几分羞涩一般,低头不去看静书,静书生得瘦高个儿,比润玉还高出一些,两人站在一处……“像幅画似的”,他不知怎么就想起锦觅说的那句话来。
他心里一阵火起,我还躺在床上,润玉就在这里和人拉拉扯扯,是做什么?
静书道:“我不是逼你,只是旭凤脾气坏,你瞒也瞒不了多久……”
旭凤再也听不下去,跳出来道:“瞒我什么?”
园中那两人吓了一跳,发现竟是旭凤,润玉笑笑:“没什么,你做什么出来乱溜达?快回去躺着。”说着又过来扶着旭凤,将他送回房间躺下。旭凤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却什么都看不出——润玉心思之深,他什么都猜不出来。
转过天来,旭凤伤愈,两人便启程回返天界,穗禾等人早就回去了,如今便来迎接,邝露也在,见两人回来,红着脸上前嘘寒问暖,又低着头问道:“大殿下,我有些事……想与你私下说。”
旭凤心道你谁啊,就要跟他私下说,有话不能公开讲?润玉却道:“好啊,待我面见父帝后去找你,好吗?”神态温和语气体贴,旭凤不由楞在一边,心里开始隐隐觉得不对:润玉平日待人虽温和,但也有些疏离,若说这样的语气,应当是只对着自己和辉儿魇兽才有的,如今怎么又是对邝露又是和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