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沉默以对。他看着润玉,仿佛在说,我他妈去问谁呢?
他被润玉捂上了眼睛,随后是一个微凉发颤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然后是鼻尖和脸颊。他听到润玉用很羞赧的声音道:“旭凤,你带我灵修吧。”
旭凤心脏胀了一下,身体十分不争气地开始附议——禁欲太久的坏处,他目不能视,借着被挡住了半张脸,佯装镇定道:“你又想了?”
那只手依旧捂着他的眼睛:“我想快点回去……趁我还记得这种感觉,让那个后来的我同你和好,好么?我们再也不冷战了,也不要再吵架了,我做的不好的地方都会改。”
“到时候你就不那样想了。人是会变的。”
少年润玉急切道:“不会的,我……”
片刻的沉默之后,旭凤感到有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又把他哥弄哭了。他不觉得内疚,他哥也老把他气哭,互相伤害什么的都是日常。
他伸出舌头卷走了这滴眼泪。龙的眼泪也是咸的,是少年心头一片呼之欲出的赤诚,是两个隔着几千年的灵魂无声的对话。可惜他眼下是少年,终归要回归苍老和疲惫,终究无法达成共识。到了这个年纪,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再谈爱与不爱太过天真,也太奢侈。
旭凤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拍了拍润玉的手,道:“想法是好的,但你还是太年轻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异想天开,觉得只要彼此相爱,至少不会被外力之外的东西搅黄。”
润玉沉默半晌,道:“难道不是吗?”
旭凤忽然覆身压了上去,两人体位瞬间颠倒过来。他解开自己的腰带,盯着润玉的眼睛道:“过了今晚,你就应该知道了。到时候你再与我谈‘和好’的事吧。”
第31章
煜王失踪了,新上任的淮梧王找了他整整三个月,把乌鸿山挖地三尺,都没找到煜王的踪影。当日随煜王迎亲的人无不信誓旦旦,说煜王被乌鸦掳走了。他们走到半路正在歇脚,忽然就被一大群乌鸦糊了一脸,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找不见了煜王。
风风火火嫁过来的锦觅小姐只好又风风火火打道回府,回家抠脚。
堂堂凤神后裔变了鸦老爷,沦落到娶乌鸦娘娘为妻的地步,人们私下里都叹息,说淮梧的气数可能真的要尽了。
果然一年后,淮梧王遇刺,夷族长驱直入,顿时家国一片哀嚎遍野,百姓析骸以爨,王室之间却还在争斗不休。而此时失踪已久的煜王忽然又重新出现,受命于危难之际,重举凤凰旗,自立淮梧王,霎时间一呼百应,带领残兵又使淮梧苟延数年,然终是大厦将倾,狂澜难挽,此乃后话了。
煜王抱走了他的鸦鸦,最终就和鸦鸦定居在了封州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中。他们挑了一处距小池塘不远的地方,用竹木搭起了一所小筑,起名叫‘吃鱼斋’。这个名字是鸦鸦起的,润玉认为起这个名字纯属是他爱从小池塘中捞鱼吃,但鸦鸦为什么会在说出这个名字后对他投来兴致勃勃的目光?
山里什么都不缺,他要什么,鸦鸦就能变出来什么,一人一鸦终日过着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日子。润玉第一次发现,为国做事固然有趣,躺着划水他也很喜欢。一切好到让他有些不安,让他怀疑此生不过是一场美梦。梦中有他的神仙眷侣,有一座只住着两个人的山。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还总戴着这条红绸?”新婚第二日,润玉站在树下,握着鸦鸦垂落的马尾道。
“你亲手系在我脖子上,便是送给我了,不能再讨回。”
润玉虽然也觉得给乌鸦包扎伤口的情节很保护大自然,很有爱,但那时他已知道这乌鸦是成精的了。
“那你为何又不穿抢亲时那身了?”
鸦鸦躺在树上端着茶碗,得意道:“好看吗?”
润玉点头道:“不似人间。”
鸦鸦故作高深地抿了口茶,掩饰着骄傲:“我知道你爱看我穿得漂亮。以往每回我穿了红色,你嘴上不说,眼睛却每每忍不住多往我身上瞟几下。”
润玉不解:“每回?我一共才见你穿过那两回。”
鸦鸦道:“两回也是回!再说,穿黑与你的白也般配。”
润玉觉得言之有理,但还是在想每回到底是哪几回。
鸦鸦还喜欢叫他哥哥。“我又不是乌鸦,为什么总管我叫哥哥?”
鸦鸦道:“我们乌鸦都管夫君叫情哥哥,你难道非要我把前面那个情字也加上?”
润玉只好解释他很喜欢被叫哥哥,兄长也可,但是床上就不要叫哥了。
他对那个莫名其妙被自己当了钓鸦诱饵的未婚妻有些愧疚。他把他们的婚事宣扬的举国皆知,只是因为盼望着一只抢亲的乌鸦。现在她可能要嫁不出去了。
鸦鸦听了他这番话,不满地哼道:“我与她是旧识,她坑我一回,我坑她一回,平了。”
说罢,鸦鸦凶猛地跳到润玉的背上,露出尖尖的虎牙:“你不仅此番不能娶她,以后也不许娶她,晓得了么?”
润玉温顺道:“晓得。我连此山都不会轻易出去,我又怎会再娶她?”
鸦鸦说他是鸦后的小儿子,乌鸦太子。鸦后不让他和凡人在一起,一旦被发现,他要拔了毛做烤鸦,润玉要下锅做酸菜鱼。眼下他做了手脚暂时瞒住了鸦后,但是如果润玉到处乱跑,那鸦鸦就爱莫能助了。
润玉对于鸦后太子一说半信半疑,但他本来也不愿到处乱跑,干脆就留在山中。
“我听说人妖殊途,凡人寿命弹指一瞬,而妖却能活上千年。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鸦鸦理所当然道:“找新的‘鸦老爷’。你以为我会去找你转世再续前缘?还是指望我给你守八百年寡?”
“你难道不会吗?”
“你戏看太多了。”
“……”
鸦鸦见润玉扭过头去,捧着书简不搭理他,连忙闪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他大腿上:“我开玩笑的。其实乌鸦只要心甘情愿地与你肌肤相亲过,此生就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了。”
润玉抬头道:“我只听过凤凰是这样。”
“乌鸦也是的。”
润玉静静片刻,道:“那你呢?你会先离开我吗?”
“说不准。鸦族出了事,我可能就要回去了。”鸦鸦如实道。
“那……何时归来?”
“也说不准。”
鸦鸦见他神情落寞,想了想,解下红色的发带,在他睫毛上一拂。润玉条件反射地一阖眼,一道蓝色的印记在他眉间闪了闪,随即流入皮肤,消失不见。他睁开眼,鸦鸦道:“如果你想我了,可以在心中念我的名字,我虽不能回答,但听得到。”
润玉将那条包扎用的红绸给他系回发上,微微笑道:“你有事就去忙好了,我一个人在这住着,生火写字,养养鲤鱼,也不觉无聊。”
鸦鸦伸手抱住了他,有些愧疚地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第二日,鸦鸦去山外采买家用,回头就带回了一个小布袋,递给润玉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是想我,可以将它种下。”
润玉接过小布袋,捏上去,只觉得手感酥酥麻麻,像是一代种子。
“这是花种?”
“……算是吧。”
润玉将种子郑重地叠好,笑道:“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此花开的时候,你便回来了?”
鸦鸦支支吾吾,眨着眼道:“不……这是黄瓜种子。花开了就会结黄瓜,你如果寂寞的话,可以先拿着用。”
“???”
润玉捏着那袋黄瓜种子,脸变青了。
鸦鸦爽了。
“啪”地一声,愤怒的前煜王将这袋黄瓜种子砸到他脸上,恨恨道:“傻鸟,坏鸟!净会作弄你兄长!我是中了什么邪,才娶了你这只没良心的绿头鸦!”
最终他们还是把黄瓜种子种下了,引来山溪水,让翠绿绿地黄瓜苗爬上了架。秋天的时候,黄瓜叶子发出很细碎的沙沙声,在地上投下一片碎影。
坐在黄瓜架下读书撸鸦,别有一番风味。
鸦鸦虽然是修炼成精的鸦,却难除鸟的本质,它最爱翻着肚皮躺在润玉膝上,让他顺着毛抚摸它油黑光亮的羽毛。
润玉信手摸了两下它圆滚滚的肚子,玩笑道:“怎么成了婚这么久,这里只见长胖,不见有个一儿半女的。你不是曾说过要送给我一篮鸦蛋,让它们叫我爸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