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道:“没空。我要去接孩子。”
“他和风息被女娲后人传送到了女娲谷,已在白夫人那住下,不会有危险。”
“那我明天去女娲谷接他回天界,”旭凤道,“你可以自己在这里多住两天。”
润玉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吃饭吧。给你煎了鱼。”
天帝盛饭的动作也很风雅,身段优美,不急不躁。旭凤翘着二郎腿坐在滴水的檐下,颇为感慨:“我记得这地方叫‘吃鱼斋’是吧?才住了没两天,你就把我肚子里搞出了颗蛋,强啊。”
说罢还竖了一下拇指。润玉脸不红心不跳,平静道:“过奖。”
“当年的煜王殿下洞房花烛夜扒人衣服还晓得脸红,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抱就抱,不要脸。”
润玉忽然放下手中饭碗,走到旭凤面前,在刚出现的石凳上和他面对面地坐下。
旭凤不适应他这副要谈人生的姿态,用膝盖把他顶走,冷哼道:“怎么,兄长想证明自己确实不要脸?”
“旭儿,变个凤凰给我摸一下。”
旭凤警觉地往后挪了挪,道:“想撸鸟自己去找叔父要鸡。”
天帝好言相劝道:“听话。”
天后不听话,天帝就上手扒衣服,想用灵力逼他现出真身,却被一巴掌打开。旭凤起身欲走,冷冷道:“润玉,你别没事找事。”
润玉于是直接道:“你的真身怎么了?”
“没怎么,”旭凤漫不经心地整好衣领,“你再这样我喊人了,‘来人啊,强奸亲弟啦!’”
他舔了一下嘴唇,正要去端黄花鱼,却被一股巨力拽住了手,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他哥怀里。润玉见他拒绝配合,也不多话,直接用上全部灵力压制。
近身搏斗旭凤经验丰富,奈何灵力被上午一击抽走大半,破不了他的束缚。于是他忽地身体向后倒,连带着润玉一起猛的翻下了石凳,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滴水的屋檐下。
旭凤终于感受到了没蓝的痛苦,纵有一身战技也开不出来,就像被拎住翅膀的小鸡,徒劳地狂蹬着一对小短腿,挣扎间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拽下来了大半。
盛怒之下,他抬掌猛击地面,四周的空气顿时一阵波动,清幽平静的竹舍变作点点蓝芒消失,露出了幻术掩盖之下的一地的残缺屋舍遗迹。
这些竹制物早该腐朽成泥土,却在当年的一点凤凰气息之下保存了一地残片。
炉中火灶上泥化为乌有,唯有盘中餐跌落下来,发出瓷器破碎的几声脆响。
润玉松了手,失神地回头望去,看着那一地犹散发着热气的饭菜
旭凤一把推开他,脱力地坐在地上,喘息片刻,一字一句道:“你、别、没、事、找、事。”
没有竹屋遮挡,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直敲人头。水从发梢滴落下来,他们在昏暗的雨幕中对视着,都是满脸冰冷的秋雨,满脸顺流而下的水珠。
半晌,旭凤才道:“哪怕你能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这房子也不是当年住的那个了。”
他擦了把脸,往腰间去摸那个锡壶,手却忽然顿住:“你趁我睡着,把我快乐水倒了?”
润玉缓缓站起身,轻轻一挥手,那间雅致的竹舍又被他变了出来。他走进屋里,声音中有种铁石般的不容置疑:“那东西没用。只有我才能让你快乐。”
他头也不回,举手间扑灭了朝他背后砸来的火球。
*
女娲谷不是给客人住的,因此本来也只有两间卧房,一间是风息的,一间是白夫人的。
神厄回了不远处的老窝,棠樾也尴尬的一批,宁愿去小姐姐家蹭饭也不愿面对这对母子。然而白夫人放走了神厄,却几乎是把他拖到了一间房里,然后道:“麻烦殿下替我看着他,没事别让他跑出来。”
按理来说一条野龙是没资格对尊贵的大殿下颐指气使的,但是棠樾莫名就有点怵她。他是绝对不肯承认白夫人比他还有上位者的气场的,因此暗劝自己怜爱孤寡老人,依依不舍地放弃了和小姐姐独处的机会,留在这里看着一条基佬龙。
这间房里意外的有两张床,一张是普通的木床,一张是钉在旁边墙上的吊床,他是把风息扔在了床上,然后自己扯了个凳子坐在一边发呆。
临分开前,他悄悄地问了神厄转移伤害是什么技能,意外的是精通各种歪门邪道的神厄居然也说没见过。
棠樾在屋里闲的抠脚,百无聊赖之下弄了支笔,端正坐在桌前,开始写给他爹的出差报告。事情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大长老为了袭击风神把他引入梦境,一下子就搞走了三个壮劳力,只是没想到他们提前跑了。之后就是他正式策划的袭击,恰巧就被棠樾他们赶上,好歹没让祠堂这些人团灭。
按照棠樾的猜测,大封目前应该是有了破绽,一部分魔物跑了出来,但还没到释放混沌的程度。大长老想把村里这些懂得修复结界的老人加上风神一网打尽,好把他麾下牛鬼蛇神全部放出来,只是他挑了这个时候有点太巧了,估计是用幻术骗得了风神要在祠堂开会的消息,或者有人奸泄密。
而至于鸱尾君被邝露派来抓粟老,想必就完全是个意外了。
棠樾把笔一扔,整个人往后一瘫,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在脑海中呼唤邝露,意料之中地没有被回应,于是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在整个童年和大半个青少年的时间中,天帝忙的要死(他爹就算不忙,对撩天后的兴趣也大于陪儿子谈人生),天后冷嘲热讽,他自己又自闭没朋友,邝露就是他唯一的朋友。比亲姐姐还亲,无话不谈,也常常对他说几句自己的心事。
在他的印象中,邝露和他爹一样,一样的滴水不漏,拒人千里之外的温和,一脸公事公办,还有很多秘密。但她给棠樾的感觉要比润玉单纯很多,也柔软很多——毕竟是个好梦变出来的,连人形都是温温柔柔的少女。
他在风息舒适的轻鼾声中回忆起了自己和邝露最初是怎么认识的。
这事如果要从头讲,居然又能扯到他母神身上。那会他已经开始跟着旭凤习剑了,旭凤舞了两遍,然后剑一扔,凳子一搬,小茶一泡,嘴里啃着爆米花,瘫坐在一棵树下看他出丑。
棠樾自然是学不会的,他隐约觉得自己舞得不对,干脆放弃治疗,心惊胆战地瞎几把比划了起来,等了三秒,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嘲了。
“这么没用……也别当天帝了,我找个好神把你嫁出去,还能赚点聘礼。”
棠樾举着剑的手顿住了。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又羞又愧,无话可说,半晌才怯怯道:“母神,我是男子,我不嫁人。”
旭凤抬着下巴,一脸冷漠:“这可由不得你了,我是你母神,你的婚姻大事当然是我做主。”
棠樾越想越怕,他虽然不太晓得男女之事,可也从旭凤的语气中听出“嫁人”不是什么好事。
旭凤见他脸都白了,反而更来劲,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头往前伸,还往嘴里塞了把玉米花,咯吱咯吱地嚼着:“你有没有听说过穿小鞋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个后娘要把继女嫁给又老又丑的有钱哑巴,继女不从,结果自己竟然还真等到了好姻缘。后娘好气啊。也不知道谁规定的,出嫁的女子都要穿婆家送的新鞋,尺码由家人提供,她后娘就故意给婆家送了很小的尺码,新婚当天新娘子穿不上,丢人,好气啊,上吊了。
棠樾越想越心惊胆战,畏缩道:“……听……听过,在叔祖父的话本里……”
旭凤嘴角往上微微一翘,不知道是在冷笑还是在嘲笑:“对吧,凡界的后娘会把继女嫁给又老又丑的哑巴。你这么没用,不如我就替你父帝做主,把你嫁出去,还能换块地用。”
棠樾心里号啕大哭,脸上还能故作镇定道:“父帝不会的。”
旭凤道:“怎么不会?他都听我的。”
棠樾仔细一想,觉得很真实,手上剑顿时“当啷”一声落地,他睁大眼睛忍着眼泪,抽噎道:“母神……母神要把我许配给谁?”
旭凤思忖片刻道:“把你嫁给魔界那个什么王,叫什么来着……忘了。就是脸上有一百零八对复眼,上身是个长满触手的球,腿上还有几百个吸盘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