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给人的印象就是稀少但强大,喜爱独行,行事怪异,穿搭风格前卫。那两位虽然不够朋克,不过穿黑也是少见的喜好,被如此怀疑也不足为怪。
在这群人身后的远方,那个在危岩一角负着手迎风而立的人似笑非笑道:“魔宗的人……”
坐在岩石上的那个人苦笑一声,摇头道:“堂堂魔尊屈尊现身在人前,竟被当成了什么魔宗,昔日我历劫之时人类还不是如此见识短浅的。”
见识短浅的人们一波又一波地来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前“秘境”,彼此之间也偶有碰过头,不过此地真如黑衣男子所说一般一无所有,大多门派派来的前锋在付出了数日挖地三尺的努力后便悻悻离去了。
于是阿鼻地狱中又剩下了第一批来的那个修仙者小分队。
“大师兄,这里果然就像那人说的一样连根毛都没有,我们还是早早回去报告师尊吧。”
年轻人打着呵欠闲闲跟在后面。
他们的大师兄却依旧带着忠厚老实的微笑,安抚一众师弟师妹道:“再等等。”
“人家肌肤需要补水啦。”
“我的宠物猪想我了。”
“……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峡谷。”
“明明来的时候都看过了啥也没有啊!”
大师兄道:“你们只看了地下,却没有往上看哪。”
“诶?”
诶诶?
峡谷的最上方是一道人很难通过的狭缝,再往上的“天空”便是黄河水底了,空间交界之处。
就在最上端,几个弟子在崖壁的夹缝中找到了两种十余块闪闪发亮的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石头。
金色的银色的,看上去似乎是某种东西的碎片,但是碎片的材质却是他们前所未见,水火不能摧,强大无匹,其中还蕴含着以他们的层次不敢想象的灵力波动。
大师兄解释:“此地若是果真发生过大战,那么也许战场是悬崖之上而非地下。虽然真正的战场已经不在秘境之中了,不过遗迹或许会在两侧凸起的山壁中留下来。”
众人立刻欢呼:“师兄威武!”
大师兄谦虚道:“不敢。只是仗着门派中长辈知道的比其他门派要多一些罢了,否则人人都想得到这一层……”
众人兴奋地没听完他的谦虚之词,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拿回去一定能做成超大容量的灵石!”
“回炉重造了说不定是厉害的灵器……不对是神器啊!”
“到时候我们请愿留一片这个金色的给师兄拿去追妹子摆脱单身。”
大师兄:“……”
身后忽然再一次想起了熟悉的声音,似乎颇为怀念:“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在此处再看到我父母的遗物啊。”
这个时候所有人心中除了奔跑的草泥马,剩下的就一句话——怎么他娘的又是你们俩??
方才还被他们遍传观赏的“神石”不知何时已经落入黑衣男子手中,被他专注地摆弄着。一瞬间他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没有明显的笑意,孩子般单纯的开心却溢于言表,下一刻又转变成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郁。
年轻人们立刻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同时将目光投向为首的师兄。
你说这是你父母的遗物就是你家的?我还说这是我家摔碎的饭碗呢。辛辛苦苦找到了遗迹中的宝藏,却路遇麻匪,让出去自然是不甘心,然而不让好像也打不过……
大师兄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正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之前说话的男子又将手伸了出来,手上摊着方才那些碎片。
他愣了愣,不知道这人想干嘛。
后面那个黑衣女子抱着胳膊不耐烦道:“给你就接着,婆婆妈妈的。啧,谁还抢你们的吗,要是我……”
黑衣的少年对女子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对他们笑了一下。
他微微地笑起来的时候,忽然地就让人一下子相信了他一定是少年,既不是青年人,也不是爱扮年轻的老怪物。
“这些确实是我父母的遗物,但是已经破碎到无法修复了。他们已逝世多年,留在身边也不过徒增伤感,如果你们觉得有用便拿去吧。”
“我有一位故交很爱惜人族,你们……对我而言也算是子侄辈,也让我看看人类究竟能用‘神迹’做到何种程度吧。”
他将这些碎片放在了一脸呆滞的大师兄手中,然后和背后的黑衣女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少年的身后骤然展开了一对巨大的金红色的翅膀,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愈飞愈高,和黑衣女子一同消失在了遗迹的上空。
师弟师妹们迷惑地围过来,看着大师兄和他手中的神石。
“那个长翅膀的好吊哦。他是什么妖怪?”
他们之中略微懂行的那个人的目光仿佛穿刺过无垠的虚空,兼含着敬畏与震悚地看着两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
“怎么会是妖怪……这可是真正的——神族啊。”
*
离开了名为“阿鼻地狱”的遗迹,在无人的黄河滩,一男一女漫步前进着。
那名少年,也正是棠樾,此刻抬起了头,微微叹道:“这些年魔界在忘川边界反复巡查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今日您又耽搁公务陪我在血海中搜寻数日,实在有劳。”
鎏英豪爽道:“哪来这么些公务,若不是他们除掉了大长老,魔界至今还被他扶植的傀儡把持着,也就轮不到我当魔尊了。凤兄是我义兄,陛下也是为六界而牺牲的,魔界上下亦是感其恩德,这点事比起他们的付出实在算不得什么,只可惜此番只是寻到了赤霄与寰谛凤翎的碎片,最终还是没有个结果……”
棠樾摇了摇头,平静道:“我早该明白上神之誓绝无例外,必将应验,听到他们给血海取的名字时我就更应该明白。可若不能亲自到血海一窥,终究是无法释怀,总觉得母神能复生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是我痴妄入魔。今日之后,我也可以彻底放下了。”
鎏英是个直爽人,一个没忍住就抬手以姑姑辈的身份摸上了小金龙的脑袋,看着这比自己还高了几寸的孩子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她大声说道:“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怎能称之为妄想?这世上哪有孩子……”
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上的莽撞,生硬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棠樾愣愣地看着她,十分聪明地猜到了她本来想的话,于是释然地一笑,带着平和与安抚意味的笑容巧妙缓解了她的尴尬。
真的长大了啊,这个孩子。鎏英想道,千岁诞辰那会的小金鱼遇到变故还只会强忍着眼泪站在那里发懵,如今已经能够熟稔地控制好情绪,收拾好神色,给事实以慎重妥当的叙述又轻描淡写地揭过。
可是即便他已经能够以平常的口吻提及此事,难道就真的坦然了吗?鎏英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乖巧后辈的怜悯——哪有孩子能在目睹那样的一切后。还能坦然地接受呢?
发生过的过往比“互相残杀”四个字要惨烈许多。据说受到混沌感染的黑凤凰被天帝一剑钉在了血海的崖壁上,垂死挣扎时血至上而下涂满整个峭壁……随后重伤的天帝也随之一起坠入了血海,杳无音讯。
鎏英以前不太喜欢天帝那种肚里弯弯绕绕的作风,直到最后一刻她才彻底地佩服了天帝。
道理谁都懂(反正旭凤的计划成了他们也要死),但是真正到了下手的时候,谁又能做到毫不手软地看着爱人一点一点死掉?
天界经那一役元气大伤,天庭重组。而鎏英在砍翻上一任魔尊之后与十大城王达成了绝不趁火打劫的协议。事实上那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天帝和黑凤凰毁天灭地的能力实所共鉴,而且他俩有前科,即便她不说,想搞事的人不确保这二位彻底死透也绝对不敢随便出手了。没有人亲眼目睹他们陨落——天后可能是真凉了,天帝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谁知道他跟着跳下去是真死还是假死。
更何况,他们的儿子似乎也坚信二人还活着。据说他一直辗转于荒芜空虚的三千世界,寻找血海的踪迹。
有人要问了,既然他们掉进血海了,为何不进去找人呢?
原来自那日忘川大战后,空间的重合提早结束了,血海回归本位,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空间受到了五色石的干扰,这个世界竟然和上清天一样,彻底失踪了。往日的通道无论是黄泉大封也好,涿鹿战场也好,还是偶尔才会重合的忘川也好,都看不到了这个世界的入口,就连伏羲也无法感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