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午到的新西兰,阳光明媚,接待他的是个华裔,两人就细节问题谈了一会。本来顾槐堂就谈了小半年,利益相关早就谈拢了,也就是拍个照、官宣的问题。只是拍完照,那位负责人感叹地说:“真是天妒英才,你哥哥可是十年难见的商业奇才,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顾重说是。
那人又担忧地说:“听说那病是遗传……”
顾重自然听懂了里面的画外音:“顾家不至于同时出两个有精神分裂的女主人。”那人才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介绍起新西兰的景观,他的确剩下不少的时间,但对那人推荐的萤火虫洞、中央公园实在是提不起劲,那位负责人送他到酒店的时还说:“要是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络我,我还知道不少小众的景观。”
顾重说:“我不太喜欢参观美景。”
“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顾重笑道:“我更倾向于实践。”
那人随即露出好奇的笑容,但顾重却没说。满打满算,他还有三天的空闲时间,虽然不多,但起码是个解脱,他依旧是他,不是皇图的太子爷,也不是任何人手里的把戏。
读书时,他也经常来新西兰,但他对牧场、公园这些地方向来兴致缺缺,更偏向于海岸。
金黄色的沙滩,一望无际的大海,才是他所追寻的自由。他刚进走进房间,整个房间都笼在一片漆黑里,没有任何光亮,厚重的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他皱起眉去摸墙壁上的灯,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顾重?”
顾重立刻就知道是谁。
打开灯,橘黄色的暖光从沈望的头顶倾泻而下,把他那张苍白的脸也照得有了几分人气,沈望难以适应地眯着眼睛,眼睫毛变成湿乎乎的一簇一簇,有些窘迫地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在一片黑暗里待了多久。
他比从前还要瘦,更别说他还总是穿黑色的衣服,更像被抽干了生气,颓靡地穿着一身乌黑。
沈望很局促地从他的沙发上站了起来。顾重皱起眉:“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张跟你说的?”
“你别怪她……”
“她是嫌她的工资太高了。”
沈望连忙说:“是我逼她的,你要是生气的话就骂我好了。”
顾重松了松领带,不想跟他纠缠:“找我有事?”
“我听徐斯说你找我有事……”
“所以你就尾随我来到新西兰、私自我房间?”
沈望听出他的愠怒,磨着裤缝:“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沈望抬起眼睛,很无助地盯着他,似乎是很久没有见识过这么咄咄逼人的顾重,他就像是拼接语句的小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主谓宾,就傻愣愣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又来了。
扮可怜的戏码。
顾重想把他赶出去,但他的视线总是飘到那双瘦骨伶仃的脚腕上。
他没有穿拖鞋。
顾重皱起眉:“既然有尾随别人的本事。怎么不知道新西兰的酒店很少提供拖鞋?”
顾重把行李箱里的拖鞋扔给他。
沈望看看他:“那你呢?”
“一双拖鞋不用推来推去吧?我又不是你,整天病怏怏的。”
沈望注意到他的不耐烦,很温顺地穿上了拖鞋,但是大了两码,走起来更笨重了,顾重觉得他有点钝,看上去傻傻的,估计是他的新方法,顾重不管做什么,沈望都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如果他皱起眉看他,他就会乖乖地呆在五米远的角落里。
顾重脱西装时,沈望干巴巴地说:“我今天没喝酒,已经很久不喝酒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醉酒是不能上飞机的,”顾重把西装和衬衫一股脑地扔到沙发上,然后捡了件T恤穿,“你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沈望抓着他换下的衣服,轻轻地抚平上面的褶皱,再挂到衣帽架上。顾重没听到他的回答,所以又问了遍:“回答呢?”
“你、你想赶我走吗?”
“新西兰又不是我的后花园。”
沈望迷茫地看向他,他觉得沈望比从前笨得多。但他懒得跟他多说,等过了好久,沈望才回过味来,品出他的话中意。
他听到沈望紧张的声音:“你下午有空吗?附近在办音乐节,我、我正好有两张票。”
老土的借口。
“没有,我要去雷格兰。”
“去哪里做什么?”
“冲浪。”
“那、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顾重上下打量了这幅赢弱不堪的身体,便泼了盆冷水给他:“我记得你连游泳都不会。”
他拿了毛巾、泳装塞进背包里,沈望没得到他的许可,不敢乱动,只是抱着他沙发上的抱枕,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家门口种的雏菊被雨水浇灌后的样子,湿黏黏得一小点黄色,很是可怜。
他对沈望这幅柔若无骨的模样感到厌烦,但更厌烦对此动摇的自己,最终他颇为烦躁地说:“你想来旁边看着也没人拦你。”
沈望随即像是被点亮了似的跟在他身边。
顾重租了一辆越野车,一路上都是阳光和树木,他心情不错,戴着墨镜,还放了首牛仔的歌。
然而阳光、音乐都没能成为沈望的掩护,顾重清晰感受到旁边的人的炽热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似乎生怕他离开。沈望跟他搭起话:“要是我会游泳就好了,我以前应该跟你学的。”
“现在学也来得及。”
沈望抓了抓自己的牛仔裤:“还是算了。”
“你怕水?”顾重侧头看他一眼。
“不是……”
顾重听出他的欲言又止,但是没有多问。只是快到的时候,沈望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掌贴着他的,他感受到了皮肤上的冷意,侧头看他,才注意到他的手背有一块淤青,说起来,他在天气这么好的地方竟然也是高领长裤。
注意到顾重探究的眼神后,沈望立刻遮住了手背,很小声地解释说:“因为感冒了,所以吊了盐水。”
顾重说:“我又不在意。”
“嗯。”沈望没有再说话。
等到了海岸,有很多穿着泳衣泳裤的男男女女,只有沈望一身黑包得很完整,顾重去附近的冲浪店里借了冲浪板。沈望像个透明人似的站在旁边,只买了瓶防晒霜:“涂点吧,会晒伤的。”
顾重从他的手里接过,却不小心擦到了他的手指,很冰,像是从来见过太阳似的。顾重觉得被他勾到的手掌心痒痒的,便欲盖弥彰地胡乱擦几下防晒,沈望站在旁边说:“还有背后。”
“算了,无所谓的。”
“我帮你吧。”
沈望难得胆大地擅自从他的手里接过防晒,倒在自己的手心里,再缓慢地贴上他的后背。顶头是骄阳似火,而眼前的男人充满野性,宽肩窄腰,中间有一条深深的背沟。他涂抹的速度很慢,似乎是有意延长,当擦过那条沟往下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顾重却暗了暗眼神,抓住他的手腕:“不用了。”
沈望随即停下,安静地看向他,像是真的无辜,只有沈望坐在岸边,顾重拿着冲浪板钻进了海里,碧蓝的大海替他拥抱了他年轻的爱人。
他看到海浪里好几个玩冲浪的人,但是都被浪花盖过了脸,没有几个能真正踏浪而行,可能是他在这个海岸实在是太突兀,有一个年轻的白人小伙朝他搭话:“你好像是这里的一个观众,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
沈望笑了下:“我的恋人。”
“说起来,今天的浪很高,有三米高,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来个完美的tube。”
“那是什么?”
那人随即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一只手面朝上,另一只上贴着掌缝但不并拢:“足够浪的力度和地形条件巧合的话,就会形成一个管道,只要浪够高,就可以从浪的管道里穿梭过去——你没看过极盗者吗?”
沈望听他说完:“没有,我不要看那些……但谢谢你的科普。”
“你也应该学个冲浪的,这样还可以跟你的恋人培养感情,你们在吵架吧?我看刚刚你们俩涂防晒的时候非常疏远。说真的,有一项共同爱好的话,以后会好很多,这是我的tips。”
沈望很认真地听完了他的建议,认真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