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笙奉上醴酒,沉声道:“恭请天帝陛下,天后娘娘,执饮醴酒,以全婚仪。”
于万众瞩目之下执饮醴酒,是天界婚仪必不可少的一环。饮下醴酒,便是订下契约,从此结为夫妻,无过无错,绝不相负。
两人自托盘中取出酒杯,天帝淡笑着:“婉儿,一旦喝了醴酒,誓约已成,你的后印,便会自动刻上你的名字。如此,你便是天后,是这泱泱天界最尊贵的女仙,是我寂遥名正言顺的妻...你可,愿意?”
仙子只是盯着杯中温凉的琼液,半晌,终才抬眸,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
“我自是...愿意的。”言罢,将酒杯放置唇边,正待饮下。
“露露,你不能喝!”南袖惊慌出声,“露露,你不能喝啊,你忘了,忘了白钰了吗?”
“何人于大殿喧哗?”礼官叱问。
这时,婉露终是回首,望向红衣仙子。
那双明眸善睐,是解脱,是不舍,是叹息,是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继而嫣然一笑:“袖袖...”
别了。
别过眼去,不再看她,婉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直视寂遥。那人只是心满意足地笑着,于万众期待之中,毫无迟疑地尽了醴酒。
他将他美丽的天后轻拥入怀,整个大殿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知你在醴酒之中下了离魂草,想着与我同归于尽...”寂遥附于她耳畔,带了几分戏谑,轻声说道,“所以我把酒换了,婉露,你逃不了了,你我如今已是祭告过天地,有名有实的夫妻,你逃不了了...”
如!遭!雷!劈!
婉露一把推开寂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震惊又沉痛。可天帝只是轻轻浅浅地笑着,笑得真心,却也有一丝机关算尽的得意。
“本君不许!”
欢声雀跃,掌声雷动之余,一声厉喝自殿门传来。众人讶然侧目,只见一青衣仙人昂然玉立,细看那稀世无二的俊逸面容,来者无差,正是青丘前狐帝——白钰上神。
“钰郎?...”婉露迟疑出声,他怎会来此?
她下意识地看向寂遥,只见天帝不仅未显现出半丝的惊慌,反而噙着一抹轻蔑而惬意的笑。到底是万年的主仆,她几乎瞬间便想通了一切。
局,这是一个局...一个用心良苦,精耕细织,疏而不漏的局。
“露儿,我说过,我是不会放手的,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我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哪怕,那个代价是我自己;我可以牺牲所有一切,但唯独,不能牺牲你......
白钰向殿中走去,向那风暴的中心走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坚定而无惧。
“小小青丘,也敢挑衅天族威严吗?”天帝嗤笑,气定神闲地下令:“来人,将这擅闯天庭的凶徒给本座拿下!”
殿外突地涌入数十名守将,将青衣仙人团团围住,白钰冷嗤一声,这一幕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他无视这骚动,一双瞳色浅淡的眸,只直直凝视着银袍凤冠的婉露。
今天,他定要将他的妻子寻回,就是神鬼来阻,他亦——无所畏忌!
右手一飒,佩剑将将显形,“噌——!”将其围困的卫兵便齐刷刷拔刀相向。见状,南袖和孟阙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刻冲出人群,护在白钰左右。
“袖儿!”南泽急喊一声。
白钰只是前狐帝,他俩不掺和这事,他还是有法子将青丘和烟儿摘干净的。孟阙南袖这厢挺身而出,不仅青丘不保,只怕他镇南府也难逃干系了。
果不其然,寂遥的目光在孟阙及南泽之间逡巡片刻,眼神凌厉:“今日本座大婚,苍龙阁和镇南府,这是要反?”
“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你迟早都要对付青丘,要动我二姐的!不妨今天,就撕破脸皮算了!!”话音未落,嫣红长绸自南袖手心飞出,直直袭向寂遥。
不曾想这火爆朱雀,这么快便对他动手,寂遥一时不察,晃身堪堪躲过。趁此空当,白钰上前拉过婉露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这一连串的变故,使得婉露有些恍惚,当她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当她对上白钰深情且坚定的视线...她好像,
释然了。
算了,不挣扎了,就跟随这袭青衣的主人,任它去往何处。任它去往何处,只要他们在一起,刀山火海,末路穷途,都是桃源。
“白钰,你带露露先走!”南袖再次向寂遥出击。
“哼,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向来冷清淡漠的天帝显然动了真怒,一声厉啸响彻苍穹,竟是赤霄宝剑出鞘。赤霄宝剑乃六界四海第一神兵,自玉皇时代起,便作为天帝佩剑,代代承继。莫说真的被这剑身斩到,光是剑上冷芒四溢的恢弘剑气,就足以将仙人重伤。
“袖儿!”
唯恐南袖为剑气所伤,孟阙忙幻出玄光扇,用以抵挡赤霄锋芒。南泽如今亦没了选择,拔身而出,护在南袖身前,算是明确了立场。
事已至此,局势已明,既然要反,那便反个彻底!
“白钰,你带婉露仙子离开这儿,我们为你殿后!”孟阙手执玄光扇,神情冷峻。
他同孟阙之间自是无需多言的,向好友颔首致意略表谢意之后,便转眸,专注地凝视着婉露。
“露儿...我带你走。”
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用着肯定的语气。
一时间,好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处于盛怒边缘的天帝在内,似乎都在等仙子的决定。
婉露摇头叹笑,这个人,这个人啊...这样的时刻,依然在意着她的感受。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能得如此一人心?
蓦地,她抬手一把扯下凤冠,高束的发髻随即松解,青丝如瀑散落开来。她向白钰弯弯一笑,端的是明眸皓齿,清风徐来。
“钰郎,露儿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妻子。天涯海角,与君同去;碧落黄泉…”她目光坚毅,轻启丹唇,一字一句:“与—君—同—归!”
华丽的描金戴银的喜袍应声而落,昆山玉制的珠串赫然崩断,莹白光华的玉珠落地四溅,清亮且高亢的碎玉之声不绝于耳。
尚且完好的玉珠滚向四方,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正正好,辗转至天帝花纹精细的锦靴旁。
褪下万千浮华的她,仍是那一袭脉脉天水蓝,青冥浩荡海天一线,她只静静立在那里,便是一株苍天大树。
一株榆树……至死不渝的树。
白钰倏尔一笑,搂过她腰际,于她额上艳丽招摇的莲印花钿处,轻落一吻。
满座哗然。
唯有孟阙南袖为他俩暗自高兴,多愁善感的鸟儿,甚至泪湿了眼眶...孟阙不语,只轻轻揽过她肩头,亦是一脸动容。
天帝攥紧拳头,他怒极,掌握赤霄剑的那只手都为这前所未有的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剑身上的耀目金芒亦随之颠颤,似是感应到主人的震怒,宝剑发出“噌噌——”的压抑而尖锐的低鸣。
今日,不以鲜血慰祭,难消赤霄剑灵之怒!
“快走!”
见势不妙,孟阙念诀,玄光扇金光大盛,形成坚不可摧的结界,将他们与赤霄剑气相隔绝。白钰则紧紧拉着婉露的手,撂倒阻拦的卫兵,一青一蓝两道身影,双双奔出凌霄殿后便没了踪迹。
局,这是一个局...一个用心良苦,精耕细织,疏而不漏的局。
是天帝寂遥,亲手安排的局。
在他的计划里,白钰定是要带着婉露离开的,如此,才能有借口,将战火从凌霄殿延烧至万里之遥的青丘...可亲眼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私奔而去,他仍是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痛苦和万古难酬的齌怒。
“啊——!”
他再难抑止,随着一声暴喝,赤霄宝剑裹挟着万钧雷霆向余下的三人斩去。
玄光扇是用初代苍龙孟章蜕下的鳞甲所炼化的法器,进可攻,退可守。皆言初代苍龙的鳞甲为举世最为坚硬之物,玄光扇所织的玄光结界牢不可破。
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面对赤霄高强的剑压,玄光结界的金壁,隐隐现出一丝裂纹...
事到如今,众仙对这上位数千年之久的道人天帝的真正实力,才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可叹天帝敛其锋芒多年,今日稍一出手,便能与天界数一数二的战将孟阙,平分秋色。
“被牵连在凌霄殿才是中了天帝的计,”孟阙对南泽南袖说道:“他的目标...是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