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身后,变革派的人才后知后觉欢呼起来,声音稀稀落落的,有几分小心翼翼。
离音眼神落到薛莹身上,却发现后者似乎正在走神。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全然是喜悦,反倒有几分神思不属。
离音微微皱起了眉。
“选拔月灵使者的环节,一共两关。第一关,召唤与共鸣。月娘和薛莹与族人的共鸣都在八成,此环节,两人持平;第二关,追随者的比试,薛莹方获胜。综合考虑,我宣布,薛莹……”
“大长老。”月娘忽然出声喊道。
大长老被中途打断,颇有几分不高兴。她淡淡看月娘一眼,“便是有事,也待我宣布完月灵使者之后再说。”
月娘福了一福身,“月娘无意冒犯,只是月娘要说的事,正与月灵使者有关。”
她直视大长老,“月娘自认,比薛莹更适合当月灵使者,请长老们裁决。”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被这种神展开搞懵了。
离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薛莹身上。
听说到了嘴边的月灵使者要被人抢了,薛莹先是怔愣了下,而后眼底似乎有一丝喜色一闪而逝,再之后,她脸上才是气急败坏的表情。
不太对。
凭着离音对薛莹的了解,若是她真想要的东西,别人胆敢染指,薛大小姐早就跳脚了。哪还能有这么一连串堪称复杂的反应?
说起来,薛莹对这个月灵使者选拔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怪怪的。
她果然是想借着这选拔比试搞事情吗?
离音脸色沉沉地看向薛莹,后者察觉到了,眼神微微一缩,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她开始自己浮夸的表演。
“月娘你这话就没有道理了。你自认?这月灵使者还能是自认的?你是把这场比试当作儿戏吗?”
薛莹看向几位长老,表情有几分自哀,“薛莹自认比不得月娘的修为,也不像月娘那般从小在族内长大,与各位族民的关系亲近。可既然各位长老信任我,将我选为月使,这比试的结果又是我胜了。我要求一个说法,这应当不过分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至少在场的大多数月莹族人,包括守旧派的月莹族人,也没办法说薛莹的不是。
月娘看着薛莹,脸上却露出了讥诮之色,“你何必如此着急呢?先听我把话讲完不好吗?待我说完以后,若是你真的自认自己能胜任月灵使者的尊位,不妨再说不迟。”
七长老适时表态,“大长老,我族内选出月灵使者的目的,是为了培养下一任族长,此事不可不慎重。既然现在族民对此有疑虑,不妨把话都说开了。否则到时候对下任族长的威信也不太好,您说呢?”
大长老沉思了一会儿,又与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各位以为如何?”
月娘又加了一把火,“月娘在此担保,所言之事,必不是小事。若是我说完以后,长老们还坚持立薛莹为月灵使者,我愿入水牢自禁百年。”
这话一出,所有月莹族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几位长老也纷纷表态,“可以再斟酌斟酌。”
大长老便看向月娘,“既如此,咱们进行族议吧!你把你知道的,想说的,都一一摆出来说个明白。老身也想知道你所谓的更适合做月灵使者,究竟适合在哪里!”
——
族议的地点,还是在这露天的祭台上。这次,所有月莹族人不分守旧派变革派,都归拢到了一处,盘腿坐着。月莹族的九位长老正面对着所有族人,薛莹和月娘一左一右,就在九位长老的下首。
身为在场唯二的非月莹族人,离音和余有为跟在了薛莹身旁。
族议还未开始,七长老就率先发难了。
“这族议裁决的可是我月莹族内的大事,为何这两位非我月莹族的小辈还在场?这不合适吧?”
离音正面对上七长老那张有几分刻薄的脸,嘴角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按理来说的确如此。但按理来说的话,薛莹如今也应该是月灵使者了。前辈们既然觉得有些事可以在道理之外有所变通,晚辈也以为,身为薛莹的好友,在这种事上给她点支撑,也是应有之义。”
“你——伶牙俐齿,巧言诡辩。此是我月莹族内事务,与尔何干?”
“好了!”大长老沉沉开口,“往年选拔月灵使者之时,也是有外客在场的,此次多他们两人又有什么要紧?我月莹族人立身行事,自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又何需拘泥于细枝末节?更何况,外族之人本就不能对我族内之事插手,你也无需如此敏感。”
七长老恨恨瞪了离音一眼,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大长老开始主持族议,“本次月灵使者的选拔,按理来说,是薛莹获胜了。然月使之一的月娘对结果有疑虑,并声称会给大家一个解释。我们几位长老本着为月莹族未来负责的态度,决定召开此次族议大会。”
“为了表示公平,月娘,我再确认一次,”大长老看向月娘,“若是你所言之事只是儿戏,对结果并无影响,届时族内对你会有惩罚,你必须到水牢自禁百年。这个条件,你可接受?”
月娘慎重点点头,“请长老放心,月娘知道轻重。”
大长老又看向薛莹,“族内决定给月娘一次辩驳的机会,不论结果究竟如何,族内在此事上的处理上,的确对你有所亏欠。是以此间事了后,你可以额外获得一次进入传承之地历练的机会。这个处理结果,你可能接受?”
薛莹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复杂,她微微垂下了头,神色难得恭顺,“薛莹并无异议,多谢长老。”
“既然双方对此都表示赞同,那我宣布,族议正式开始。月娘,你可以开始了。”
月娘点点头,就着盘腿的姿势往前挪了一步。她挺直着脊背,朗声道:“月娘说自己比薛莹更适合当这个月灵使者,理由有二。第一点,关于族长的婚配问题。我知道近些年来,我月莹族内有一股新兴的思想,这新思想与传统思想的分界点在于两点,一是月莹族女子能否与外男结合;二是月莹族男子能否出任重要职位。这新老思想对此的看法截然不同,但它们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对族长婚配问题的看法……”
月娘沉声道:“我月莹族族长,要么就终生不婚,要么,只能与月莹族内的男子结合。不知我说的这话,可对?”
下首的月莹族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月娘看向薛莹,“可这一点,与薛莹月使恐怕有些为难。薛莹月使与她身后的那名余姓男修可谓青梅竹马,余姓男修于二十年前到我族内,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大家是不是险些忘了,他其实不是我月莹族人?”
离音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
月娘咬了咬唇,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这些年余姓男修与薛莹月使同居一室,同桌分食,感情不比寻常人。若是薛莹为月灵使者……那么往后,她是不是要迎这位余姓男修为男后了?虽然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诸位可别忘了前任月灵使者,月水笙的前车之鉴……”
人群为之一静。
离音眼疾手快,直接按住了即将暴走的薛莹。
薛莹侧着头看着离音,眼眶已经全红了,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戾气和杀意。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带了种令人心酸的绝望。连呼吸声也是破碎的,看得人心头十分压抑。
离音狠狠皱起了眉。
至于吗?不就是被人说了两句跟青梅竹马有私情吗?怎么就这么大反应了?
余有为坐在离音身侧,沉沉地叹了口气,他道:“月水笙前辈……就是洲主夫人。”
洲主夫人?
三婶母。
薛莹的生母。
离音有点了悟了。
可也不对吧?就算生母被人提了两句,薛莹生气归生气,这般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的恨,不至于吧?
四周之人的眼神已经若有似无地落在薛莹这个方向。
余有为拍了拍离音的肩膀,笑着站起身:“看好她,别让她又发疯。”
他走上前几步,又盘腿坐下,“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似乎有点狡辩的意思,但我还真的不得不开口。”
余有为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月娘月使,这事儿吧……你真的想多了。我跟薛莹的关系,还不如你跟你那些相好们之前的关系来得亲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