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殿下。”他们二人早便瞧见了这边,并行着向晋王拱手行礼。
晋王许久没有声响,好半晌才道:“今儿王尚书和刘侍卫长倒是有闲情雅致,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想到上街来了?”
刘明远:“下官两个是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能在这儿遇着殿下。”他目光一转,落到语嫣身上,故作惊讶地睁大眼:“嘿,这不是小丫头么,你怎么在这儿?”
语嫣向他们二人行了礼才道:“今日无事,想要出来透透气罢了。”
刘明远想到赐婚一事,目光不可避免地在语嫣和王彦身上打了个圈儿,笑吟吟道:“既然是出来透气,怎么不叫你王叔叔带你,总归是……”
王彦握拳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夜里多有不便,你就与我们一同罢。”
晋王脸色一冷,嘴巴一张,却到底没有出声。
刘明远朝前头瞟了瞟:“那儿又是怎么了,我怎么好像瞅见了郑侍郎?”
紫扇一笑道:“大人的眼睛真尖,的确是郑大公子。”
其实眼下,想不看到他也难,只因那郑戚已经给人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了。
刘明远原本还想笑话郑戚几句,定睛一看,神情便是一凝:“王六,你看,那两个西胡人好像是……”
王彦冲他一点头:“你过去看看,别让场面弄得太难看了。”如此,刘明远就往那酒楼门口走去,扬起手将那些围观之人纷纷喝退。
晋王也跟着看过去,拧起了眉头道:“是西胡的那个小公主?”
王彦:“正是。”
“她旁边的那个又是谁?”
王彦:“那是西胡左丞家的幼子杜古砚,如今是喜腊公主的随身护卫。”
“公主年纪小不懂事,这个护卫竟也由着她的性子来,真是不成体统。”晋王道。
王彦眉头轻挑,没有言语。
语嫣此时方认真打量他一回,眼下他穿着月白色长袍,腰间佩着那块她熟悉的鹤纹玉佩,通身素净简朴,更衬得其人如玉、温润端方。
察觉到语嫣的目光,王彦转眸望向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不寻常,却忽然冲她眨了眨眼。
那一下极快,转瞬即逝,看得她一呆。
再看时,这人已经又转过头去和晋王说话了。
语嫣哭笑不得,又有丝丝甜意涌入心田,只恼他怎么还是跟过去一样“老不正经”。
“殿下,时辰不早,就不打扰您游玩了,下官带语嫣先回去了。”王彦说这话时,语气稀松平常,一脸的天经地义。
晋王却感到心底给刺了一下,那根刺扎在心口,有数寸之深,叫他恨不能抡起大刀立时铲平。
他强压下内心的汹涌,只点了点头,就不再看这二人。
语嫣便向晋王行礼告辞,随王彦朝那青石河上的小石桥走去。走出几步路,语嫣仰头不知对王彦说了什么,引得他一笑,又举手在她额头上一弹。
她捂着额头,气恼地瞪他,王彦却笑着往前走去了。
紫扇和三儿在后面跟着,才走出一步路,三儿就感到背后一冷,竟有一丝杀气从后涌现,直刺背脊。
她倏地回头,看到晋王死死盯着前面王彦、语嫣二人并行的身影,那双鹰目黑沉诡谲,如有暴风雨酝酿。
第106章 钟楼...
小石桥下,有一个卖灯笼的小摊。语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王彦便道:“想要?”
她点点头,王彦一笑:“那去看看。”
两人上前一些,王彦脚步顿住,只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躬身挑灯笼。
卖灯笼的是一个老人家,架子上挂着的灯笼,图样材料不比庆隆斋那些专门做灯笼的作坊精细,却别有趣味,有耷拉着耳朵的玉兔,拿脚掌挠脸的猫儿,或是仰着脖子的老虎,个个活灵活现,生动有趣。
语嫣见哪一个都十分可爱,举着灯笼左挑右看,目不暇接。
此时,她望见左下有个六面灯笼,灯纸上蹲着一只小白羊,圆圆的角,胖嘟嘟的身子,憨厚呆然。她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还未碰及灯笼,却另有一只手早她一步取了下来:“老板,这个灯笼多少钱?”
语嫣一愣,仰起头看向来人。
眼前人是个挺秀瘦长的年轻公子,身穿深蓝色缎袍,衣着富贵。她接着灯光看清他的面目,整个人呆住:“表哥……”
年轻公子看过来,见白黄光晕中立了一个玉雪冰雕似的小公子,略一怔愣,然而那眉眼却是说不出的熟悉,分明是……
陈瓒的眼睛骤然瞪大了,尚有几分犹疑道:“语嫣?”
语嫣忙点头:“表哥怎么……会在京城?”
陈瓒有些恍然:“我、我来探亲。”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都找不到话说。
陈瓒见她这副打扮,不由一笑:“还是同从前一般淘气。”
明明是跟小时候颇为相似的眉眼,却不再是玉雪可爱的情态,就算穿着男子的衣服,也盖不住秀窈出尘,立在眼前,耀目生光。
语嫣歪头笑了笑:“表哥是一个人出来玩么?”
陈瓒面色一变,似乎才想起什么一般,朝身后看去。语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个披着雪色斗篷的女子由丫鬟扶着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那女子梳着妇人头,面貌清丽,看着十分温柔。
陈瓒回头正要和语嫣说话,却见一男子朝此处走来,他眼睛一凝:“王大人……”
王彦冲他一点头,目光落在语嫣脸上:“挑好了?”
语嫣随手取了一个玉兔灯笼,抿嘴一笑:“就这个好了。”
陈瓒看着他们二人四目相对的情形,心头巨震。
“表哥,我们就先走啦。”语嫣对他摇了摇提着的玉兔灯。
陈瓒对上王彦淡凉的目光,回过神来,笑得有些勉强:“好。”
紫扇早便认出了陈瓒,也看到那个应是与他同行的女子,她有心想问一问绿韵如何,给三儿扫了一眼,到底是没有上前。
王彦带着语嫣走上小石桥,见她呆看着灯笼有些神思不属,不由道:“怎么了?”
她低声道:“表哥他……变了好多,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王彦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样不好么?”
语嫣摇摇头:“他看起来过得挺不错的,那就好了。”
王彦笑了笑,俯身连人带灯笼抱了起来,语嫣忙将灯笼举远了些,恼怒地看向他,还有几分惊魂未定:“王叔叔,要是给烫着了可怎么好?”
他笑着抱她往前走,袍袖如风:“我皮糙肉厚,不怕这些。”
语嫣无法,她一手还举着灯笼,只能单手搭住他肩头,整个人给他抱着,有些摇摇欲坠的,然而在他怀中,丝毫也不感到害怕。
她由他抱下桥,朝着桥底下张望。
河面映出一轮圆月,比天上的月亮更静美,随风荡漾,涟漪微微。
夜色当中,有一抹白影飞掠,停落在水中月,又轻点而去,圈圈映月,霜色如雪。语嫣啊地轻呼一声,转头想指给王彦看,侧首却见他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自己,目光如水,比月色更柔。
她略微定住,竟无法动弹分毫。
他俯首凑近她一些:“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语嫣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方才有只鸟从水上飞过去了。”
王彦:“我也看到了。”
“骗人。”她嘟了嘟嘴。
“你怎么知道我骗人?”
“您分明是在……”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心头猛地一跳,立马别过脸,“我要下去了。”
“再等一等。”
说话间,他已抱着她走到一条人少许多的小街。一眼望过去,唯有一家茶铺。一对老夫妻在铺间张罗,三两客人坐于其中,热腾腾的烟气在空中弥散,飘荡着极淡的茶香。
王彦回头,令紫扇和三儿在茶铺等候,抱着语嫣一路走到小街尽头的钟楼。非节庆日,钟楼大门紧闭,整座楼都是黑漆漆一片。
王彦:“语嫣,帮我一个忙。”
“什么?”
“钥匙在我衣襟里。”
她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假思索地将手探进他的衣襟。
柔软的手,隔着薄薄的意料触及微微发烫的胸膛,两个人都是一僵。
语嫣飞快缩了手,面红如霞:“您、您自己拿。”
他喉头发紧,低声道:“我自己不好拿,你不能帮帮我?”